尹昊清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疲惫，随即被坚定取代。“去请刘小姐过来一趟。”他沉声吩咐。
他想起了宝儿曾在鹤阳山与这批刺客交过手，或许能认出些什么。
不多时，刘宝儿在内侍的引导下悄然来到这隐秘之处。她依旧穿着简单的常服，看到太子眼中的血丝，心中一疼，但此刻无暇多言。
她顺着太子的指引，看向刑架上的乌木格。
目光扫过乌木格强壮的身躯，最终定格在他肌肉贲张的右臂上。那里，一个模糊的、暗青色的狼头烙印映入眼帘！狼眼处一点特殊的猩红，与记忆中那个在鹤阳山与她短暂交手的刺客头领臂上的印记完美重合！
“是他！”刘宝儿低呼，语气肯定，“鹤阳山领头之人臂上便有这个印记，狼眼一点红，绝不会错！”
尹昊清精神一振。
刘宝儿沉吟片刻，示意暗卫稍退。
她缓步走近乌木格，在离他三步远处停下。
乌木格依旧垂着头，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刘宝儿忽然开口，用的却是一种语调有些奇异、带着独特卷舌音的语言，正是她行走江湖时偶然学到的几句北境部族土话：“草原的雄鹰，为何要匍匐在毒蛇的巢穴？”
乌木格垂着的头颅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虽未抬头，但那瞬间绷紧的肩颈肌肉，没有逃过刘宝儿锐利的眼睛。
有反应！刘宝儿心念电转，趁热打铁，继续用那生硬却意思明确的北境土话，语气带着几分刻意营造的“惋惜”与“告知”：
“还在为你那主子守密？可惜，北境密探已经招了，说了很多关于你，乌木格，以及你为主子做下的事。你在这里硬撑，又有何意义？德妃，还能保你族人平安吗？”
她故意点出他的名字和“德妃”，试图击溃他的心防。
“我没有！”乌木格猛地抬起头，肿胀的下巴让他发音含糊，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竟也是流利的北境土话，带着被污蔑的愤怒。
他话音刚落的瞬间，自己也意识到失言，眼中闪过一丝惊惶，立刻死死闭紧了嘴巴，无论刘宝儿再说什么，甚至换回官话质问，他都重新变回了那块沉默的石头，眼神恢复死寂，再也不发一言。
就在这时，尹昊清带着人推门而入，目光锐利地扫过乌木格：“他招了？”
刘宝儿看向太子，轻轻摇头，低声道：“他刚才情急之下，用北境土话说了话，但又矢口否认，更不肯牵扯德妃。”
尹昊清走到乌木格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乌木格，鹤阳山之事，你已无法抵赖。现在，告诉孤，是谁指使你？”
乌木格闭上双眼，头颅重新低垂下去，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激动和失言从未发生过。
铁链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线索，似乎在这一刻又断了。
密室内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太子凝重而不甘的面容，以及刘宝儿蹙眉深思的神情。
皇长子府，书房内。
“哐当——哗啦——！”
名贵的青花瓷瓶被狠狠砸在地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尹成绪胸膛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原本刻意维持的温润表象荡然无存，只剩下如同困兽般的惊怒与恐慌。
“失败了……又失败了！乌木格……乌木格也下落不明！”
他低吼着，声音因恐惧而扭曲。乌木格是程家埋得极深的死士，知晓太多秘密，他的失踪，意味着致命的刀可能已经悬在了头顶。
一想到太子可能已经掌握了证据，那冰冷的囚笼、甚至断头台的阴影，就让他不寒而栗。
“殿下！德妃娘娘急召！”心腹内侍连滚爬爬地进来禀报，声音带着颤音。
尹成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整理狼藉，急匆匆更衣入宫。
德妃所居的永春宫内，气氛同样凝重。香炉里的檀香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抑。
德妃端坐于主位，妆容精致，凤目含威，但紧握扶手、微微泛白的指关节，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尹成绪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姨母！姨母救救儿臣！宫宴……宫宴失手了，乌木格他……他不见了！定是落入了尹昊清之手！他若开口，我们……我们全都完了！”
他爬行几步，抓住德妃的裙摆，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儿臣实在害怕……当年西山……还有鹤阳山……若是被父皇知晓……”
“闭嘴！”德妃厉声呵斥，猛地抽回裙摆，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火与鄙夷，“看看你这副样子！一点风吹草动就魂飞魄散，如何成得了大事？！跪地痛哭就能让敌人放过你吗？！”
她站起身，走到尹成绪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刺骨：“慌什么？乌木格是程家的人，更是程家精心培养的死士，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就算他真落到了太子手里，一时半会儿也撬不开他的嘴！”
尹成绪还是不放心：“可是，只要是活人，总有开口的时候——是不是该——”
“不行！”德妃断然拒绝，“乌木格绝对可以信任，杀了他，寒了死士的心，得不偿失！”
尹成绪还是不放心，惶惶然回到自己的宫殿，坐立难安。
***
是夜，东宫那处隐秘的囚室外，夜色浓重如墨。两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而至，身手矫健，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然而，他们刚刚靠近囚室入口，四周骤然亮起无数火把！
早已埋伏在此的东宫侍卫如同神兵天降，瞬间将两人围得水泄不通！
刀光剑影在黑夜中激烈碰撞，闷哼声、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
不过片刻，两名刺客便倒在血泊之中，一人当场毙命，另一人身受重伤，被死死按住。
囚室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乌木格被外面的打斗声惊动，正惊疑不定地向外张望。
太子尹昊清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走来，示意侍卫将那名重伤未死的刺客拖到囚室门口，正对着乌木格。
尹昊清目光冰冷地看着乌木格，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看清楚了吗？乌木格。这就是你誓死效忠的主子！事情败露，他们想的不是救你，而是毫不犹豫地杀你灭口！这就是程家，这就是德妃对待功臣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