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地包裹着山田家寂静的宅邸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不安的影子。山田美代子独自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小巧的、银质的折叠刀—那是她很久以前买的,用来拆信或者修剪花枝,刀锋从未真正锋利过,此刻却感觉重逾千斤,冰凉的金属硌着她的掌心
几个小时前,公园长椅上那个年轻人caius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只有你先一步成为…”
“他一定会很‘愉快’地接受…”
“一直,一直,永远在一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蜜糖的毒针,刺入她最深的恐惧与渴望。丈夫次郎在隔壁房间沉睡,或许正被那该死的头痛折磨着,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锁着。她仿佛能听到他压抑的、痛苦的呼吸声
“为了次郎…”她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为了永远在一起…”
这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缠绕着她的理智。caius描绘的那幅图景—强大、健康、永恒—拥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与眼前丈夫日益衰弱的现实相比
她颤抖着伸出手,看着梳妆台上的一个白色的花瓶。杯身透明,只有一点清水,清澈见底
然后,她举起了那把小刀
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过一丝微弱的寒光。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决心在她眼中激烈地交战
这不是伤害, 她拼命告诉自己,这是拯救。是通往新生的钥匙。是…爱的最极端证明
她将刀刃抵在自己左手的手指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一颤
只需要几滴…caius是这么说的。一道伤口会令她成为与caius口中更高层的存在,作为仪式的开端
她的手抖得厉害。刀刃压了下去,一丝轻微的刺痛传来
就在这时—
“美代子?”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山田次郎穿着睡衣站在门口,一只手揉着额角,眼神还带着睡意和残留的痛苦,但更多的是对妻子深夜独坐的疑惑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然后迅速下移,看到了她手中举着的刀,看到了那抵在指尖的刀锋,看到了那个放在梳妆台上的、突兀的小瓷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美代子猛地吸了一口气,像被烫到一样瞬间缩回手,折叠刀“哐当”一声掉在梳妆台的木质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的脸由苍白瞬间变得通红,那是被撞破最隐秘、最羞耻行为的极度慌乱与惊恐。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难听的声音
“次、次郎!你…你怎么醒了?头又痛了吗?”她的声音尖利得不自然,眼神四处躲闪,不敢看他,更不敢看那把掉落的刀和那个杯子
山田次郎没有立刻回答。他睡意全无,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缓缓扫过梳妆台——那把刀,那个空杯子,妻子惊慌失措、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气氛。深更半夜,妻子拿着刀对着自己手指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美代子脸上,那目光沉静、探究,带着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美代子,”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暴风雨前极致的宁静,“你拿着刀,在做什么?”
美代子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说什么?说她在进行一个古老的仪式?说她在试图变成非人的存在来引导他?这听起来疯狂至极!
她下意识地将那只差点被割破的手藏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那意图自残的证据
“我…我没…”她试图辩解,声音破碎而微弱,“只是…手指有点倒刺,我想…”
她的目光慌乱地扫过梳妆台,寻找着任何可以充当借口的物品,最终落在了那瓶插着干花的花瓶上,“想修剪一下这些花枝…对,花枝有点枯了…”
这个借口苍白无力到了极点。深更半夜修剪花枝?还用一把根本不适合修剪的折叠刀?
山田次郎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个瓷杯,然后缓缓移回妻子惨白惊慌的脸上。他没有戳破她那拙劣的谎言,但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冰冷而凝重
那不仅仅是对怪异行为的疑惑,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某种潜在危险的警觉
他向前迈了一步,走进房间。他的步伐很稳,却无声无息,像一头逼近猎物的猛兽
他没有去看那把刀,而是直接走向美代子。他的目光始终锁定了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混乱恐惧的内心
“美代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美代子浑身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抬起盈满慌乱和泪意的眼睛看向他
山田次郎抬起手,并没有触碰她藏在身后的手,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另一只冰凉颤抖的手腕
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与她冰冷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却让她抖得更加厉害
“我来做吧”
山田次郎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像一块巨石投入美代子混乱的心湖,瞬间压下了所有翻腾的泡沫
他伸出手,动作平稳而坚定,不容拒绝地从她冰冷颤抖的手指中,取走了那把小巧的、险些酿成大错的折叠刀
山田次郎没有立刻说话。他拿着那把刀,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刀锋上那丝微不可查的、几乎算不上血珠的湿润痕迹,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眼睛
他转身,走到梳妆台边,然后拿起那个装着红花的白色小瓷杯,指腹摩挲过冰凉的杯壁
“你去休息吧”
山田次郎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他没有再看那个瓷杯,仿佛它只是房间里最寻常的摆设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美代子苍白失措的脸上,那目光里一如既往地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令人心安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转而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用一种温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引导着她转身,离开梳妆台,走向床边
美代子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机械地被他引导着。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后怕和被他全然看穿的无地自容。她甚至不敢去想他此刻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想到了什么
他将她安置在床边坐下,然后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腿上。动作细致,却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感
“睡吧。”他低声道
美代子顺从地躺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灯光投下的模糊光晕。她能感觉到丈夫就站在床边,没有离开。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却又奇异地阻止了她彻底崩溃
她听到极轻微的脚步声。他走回了梳妆台
她没有勇气转头去看
接着,是极其细微的、陶瓷与木质桌面摩擦的声音。他拿起了那个白色的小瓷杯
然后,是窗户被轻轻推开一道缝隙的细微声响—只是短短一瞬,冰冷的夜风涌入又立刻被阻断—窗户又被关上了
寂静再次降临
他处理了它。用最安静、最彻底的方式。那杯可能承载了她疯狂念头和未知危险的清水,连同那个被用作容器的瓷杯,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他没有质问,没有责备,甚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用行动抹去了一切痕迹,仿佛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从未发生
但这种沉默,这种极致的冷静,比任何暴怒都让美代子感到恐惧。她知道,这件事绝不会就此结束。他的平静,只是风暴眼中心的假象
山田次郎回到了床边。他俯下身,替她掖好被角,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下颌
他的手指冰冷—是刚刚接触过窗外夜风的冰冷
“睡吧。”他说。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然后,他熄灭了床头灯
卧室彻底陷入黑暗。美代子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感受到身边床垫微微下陷—他没有离开,而是和衣躺在了她身边,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守护着,也监视着。无声地告诉她:我在这里。一切都未结束。但今晚,到此为止
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