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露兰蹲在城楼角落的瓦片后,手指抠着砖缝。她看见上官孤云踩住颜山进的手腕,听见那人沙哑的声音说“你护不住她们”。她也看见颜山进倒下后又站起来,五根银针从身上弹出来,落在地上叮当响。
她没动。
她知道现在不能出声。
城楼上的人还在对峙,上官孤云握紧了剑,风把他的衣角吹起来。根露兰慢慢往后退,背贴着墙,一点一点挪到楼梯口。她不敢走正路,怕被包国忠的眼线发现,就钻进了旁边的小门洞。
门洞通向一条窄巷。
巷子里堆着菜筐和破桶,味道很臭。她捂住嘴,弯腰往前跑。脚踝上的伤早就裂开了,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但她不能停。她记得慕容泽春住在城西醉月楼后面的院子里,只要找到他,就能叫来帮手。
她冲出巷子,拐上主街。
街上人不少,有挑担的、卖糖的、拉车的。她混进人群,低着头快走。走了没多远,眼角扫到路边茶摊坐着两个男人,穿着粗布衣服,手里没拿东西,眼睛却一直盯着城楼方向。
她认得那种眼神。
那是盯梢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她立刻转身,钻进旁边一家布店。店里挂着几匹布,她躲在蓝布后面,屏住呼吸。过了几秒,门口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走过,腰间别着短刀。
他们已经开始搜了。
根露兰咬牙,等那人走远,从后门溜出去。后门连着一条水沟边的小路,路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她沿着小路跑,鞋子陷进泥里也不管,拔出来继续跑。
她穿过三条街,眼看就要到南市口。
南市口是去西城的必经之路。她刚想加快脚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三个黑衣人正朝她走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
她转身就跑。
三人追上来,嘴里喊:“站住!”
她不管,拼了命往前冲。前面是个菜市场,她一头扎进去。摊贩们见有人追人,吓得乱叫,纷纷收摊躲开。她撞翻了一个油桶,油洒了一地。最后一个追兵踩上去,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
她趁机拐进侧巷。
巷子尽头有堵矮墙,她跳起来扒住墙头,用力翻过去。落地时脚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膝盖磕破了,血顺着小腿流下来。
她爬起来,继续跑。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这些人是包国忠派来的,要是被抓到,肯定活不了。更重要的是,上官孤云还不知道颜山进能站起来,还在等着他彻底废掉。可那人的喉咙明明被封住了,怎么还能说话?还站起来了?
这不对劲。
她必须把消息送出去。
她摸了摸怀里,那块撕下来的裙角还在。上面沾了点血,是刚才蹭的。她打算见到慕容泽春就把这个交给他,当作信物。
她绕过铁匠铺,穿过一片民房区,终于看到了西街的牌坊。
再往前走两里就是醉月楼。
她松了口气,放慢脚步喘气。胸口像火烧一样,喉咙干得冒烟。她靠在墙边歇了几秒,正准备继续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她抬头。
三个人从屋顶跳下来,围住了她。
正是刚才追她的那批人。其中一个脸上有疤,冷冷看着她:“小丫头,挺能跑啊。”
根露兰往后退,背抵着墙。
她没有武器,身上只有一把剪药草用的小剪子,藏在袖子里。她悄悄把手伸进去握住剪子,手指发抖。
疤脸男冷笑:“别白费力气了。你要是乖乖跟我们走,说不定还能少吃点苦。”
根露兰不说话。
她猛地抽出剪子,朝最近那人脸上划去。
那人偏头躲开,剪子只划破了他的耳朵。疤脸男怒吼一声,抬手就是一巴掌。她被打得撞在墙上,耳朵嗡嗡响。
另一个人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拧。剪子掉在地上。
“找死!”疤脸男揪住她头发,“带走!”
根露兰拼命挣扎,脚踢中一人膝盖。那人骂了一声,反手掐住她脖子。她呼吸困难,眼前发黑,但仍死死攥着那块染血的布条。
就在她快要昏过去时,远处传来锣声。
“巡街!巡街了!”
三人动作一顿。
广州城每天傍晚都有官兵巡街,时间一到,所有打斗都得停下,否则当场抓人。
疤脸男松开手,低声骂道:“算你命大。”
他挥手,三人迅速退入旁边屋子。
根露兰瘫在地上咳嗽,眼泪直流。她抬起手,看到指甲缝里全是泥和血。她慢慢爬起来,靠着墙走。
她不能停。
她还要去报信。
她走出半条街,看见一个卖豆腐的老伯推着车。她走过去,声音嘶哑:“大爷……能给我口水喝吗?”
老伯看她满脸灰土,衣服破烂,脖子上有红印,吓了一跳:“姑娘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渴了。”
老伯递给她一碗温水。她一口气喝完,把碗还回去,低声说:“谢谢您。”
老伯摇头:“这年头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少在外面乱跑。”
她说:“我得去醉月楼找个人。”
老伯脸色变了:“你还往那边去?听说那边刚死了人,官府都封路了。”
“不可能!”她瞪眼,“我才从那边过来,没听说封路。”
老伯叹气:“我是听隔壁杀猪的说的,他表哥是衙门杂役,说是西街口出了命案,现在不准通行。”
根露兰心里一沉。
这是假的。
一定是包国忠让人散播的消息,就是为了拦住她。
她谢过老伯,转身走进一条更偏的小路。
这条路她以前来找上官孤云时走过,通向一条河岸。河边有座废弃的磨坊,再过去就是醉月楼后院的墙。
她决定走这条道。
她走到河边时,天已经快黑了。风吹在身上很冷,她浑身都在抖。脚踝肿得厉害,走路像踩在刀尖上。她停下来,撕下一块裙布缠住伤口,绑紧。
然后继续走。
磨坊就在前面。
她刚靠近,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人往这边来了。”
“守住门口,别让她跑了。”
是追兵。
他们早就料到她会走这条路。
根露兰转身就跑。
身后传来喊声:“在那儿!抓住她!”
她沿着河岸狂奔,河水哗哗响。她看见前面有座石桥,桥对面就是居民区。只要穿过桥,就能混进人群。
她冲上桥。
刚跑到一半,桥头转出两个人,手持短棍。
前后夹击。
她站在桥中央,四面都是敌人。
她喘着气,手伸进怀里,紧紧捏住那块染血的布条。
她不能让他们抓到她。
她宁愿死在路上,也不能让上官孤云出事。
她想起那天在广州城门口,她第一次见到上官孤云。他给了她一锭银子,让她安葬爷爷。他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轮到她告诉他这句话了。
她突然转身,朝河边栏杆冲去。
“拦住她!”
有人扑上来。
她跳起来,翻过栏杆。
身体往下坠。
河水冰冷刺骨。
她沉下去,又被水流冲起。她不会游泳,只能胡乱扑腾。她拼命往上浮,一只手扒住岸边石头。
她爬上去,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
但她还活着。
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前走。
醉月楼就在前面。
灯光亮着。
她看见院子里有人影晃动。
她加快脚步。
突然,肩膀被人按住。
她猛地回头。
一把刀架在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