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死死地瞪着苏建国,眼神里满是抗拒和绝望。
然而,她的反抗,在这些人眼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王桂兰和刘老根压根就没看她,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赠品”上。
刘老根嘬了口旱烟,将烟锅在门槛上磕了磕。
然后撇着嘴,满脸嫌弃地嘟囔了一句:“一个不带把的丫头片子,能有啥用?赔钱货!”
王桂兰也跟着附和:“就是,丫头片子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
在这个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尤其是在贫困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看重能下地干重活、能挣工分的男劳动力。
在分粮食的时候,一个男丁就能比一个女丁多分好几十斤口粮。
在他们眼里,儿子是能传宗接代、能养老送终的顶梁柱。
而女儿,就是迟早要泼出去的水,是赔钱的拖油瓶。
苏建国一听,生怕这笔“买卖”因为这个“赠品”的性别而黄了。
连忙又开始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哎哟,我的好伯父、好伯母!话可不能这么说!丫头片子咋就不好了?”
他摆出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给他们分析道:“您想啊,这丫头片子等她长大了,嫁出去的时候,咱们还能收一笔彩礼呢!”
“现在彩礼多贵啊,这不就等于白赚一笔钱吗?”
“再说了,丫头片子吃得少,好养活,不怎么占家里的口粮。”
“您算算,用最少的粮食,养大一个劳动力,将来还能换一笔彩礼回来,这多划算啊!”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眉飞色舞,语气里充满了将女人当成一件可以交易、可以盘算的物件的意味。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把苏晚晴,没有把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未来有自主意愿的人。
她们,只是他用来换取自己婚姻的筹码和添头。
苏建国那番“丫头片子也能换彩礼”的歪理邪说,虽然听着混账。
却意外地搔到了王桂兰心里的痒处。
她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又转了几圈,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她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头在粗糙的掌心上不停地比划着。
过了好半天,她才终于抬起头,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
之后才勉强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门荒唐的“交易”。
她咂了咂嘴,一副吃了大亏的表情说道:“行吧,你这个主意,还算凑合。”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三转一响’那些金贵玩意儿,我就不提了。但是——”
她话锋一转,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变得不容置喙:“36条腿,必须得有!少一条都不行!”
“36条腿”,这是当时农村嫁娶时,对男方家底的一种衡量标准。
指的是桌子、椅子、板凳、柜子、箱子等所有带腿的家具,加起来的总腿数。
虽然比不上“三转一响”那么硬气,但也算是一份相当体面的彩礼了。
王桂兰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死咬着“36条腿”不放。
是因为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打得震天响。
她原本的计划,是把女儿刘秀琴嫁出去,用收来的彩礼,再给儿子刘老实娶个媳妇。
可这个计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家儿子刘老实是个什么货色。
四十好几的年纪,长得歪瓜裂枣,还带着两个半大的。
这样的条件,别说正经人家的姑娘了,就是二婚带孩子的寡妇,都未必看得上。
就算她把彩礼要得再高,愿意把女儿嫁过来的,也只有那些穷得实在揭不开锅,或者家里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人家。
到时候娶进门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歪瓜裂枣呢。
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
苏建国这个蠢货,竟然主动把年轻漂亮的亲妹妹送上了门!
苏晚晴虽然名声不好,还带了个孩子,但她年轻啊!她漂亮啊!
最重要的是,她不要一分钱的彩礼,白送上门!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不,是掉下来的一头肥猪!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至于她为什么还要坚持要“36条腿”。
那不过是想在稳赚不赔的买卖上,再多捞一点好处罢了。
在她看来,苏晚晴嫁过来,是给他们老刘家当牛做马的。
她带来的那个丫头片子,以后吃的、喝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他们刘家的?
总不能白白养活一个外人吧?
这“36条腿”,就算是苏家给的“抚养费”和“补偿款”了!
王桂兰这边算盘打得精,苏建国心里的小九九,也一点没落下。
一听到“36条腿”,他心里非但没有犯难,反而乐开了花。
在他看来,这个条件也算可以了!
“三转一响”那可是真金白银,还得凭票,他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可这“36条腿”算什么?不就是些桌椅板凳、大衣柜、木箱子吗?
这些玩意儿,大不了自己去后山砍点木头,找村里的木匠打一套,花不了几个钱。
要是再省一点,自己动手,叮叮当当地也能凑合出来!
这可比凑齐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容易太多了!
他生怕刘家下一秒就反悔,连忙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哈腰地答应下来。
那叫一个干脆利落答道:“行!行!没问题!”
“伯母您放心!别说36条腿,您就是要72条腿,我也给您置办得妥妥当当的!”
这桩荒唐的、拿活人当货物的“亲事”,就这么在双方各怀鬼胎、都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的情况下,草草地定了下来。
苏建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生怕夜长梦多,怕刘家再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又连忙趁热打铁地说道:“那……那行!既然都说定了,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找个好日子,把双方的婚事给办了!早办早了事!”
王桂兰闻言,抬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你那猴急的样子!”
她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她从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翻出了一本简易版的老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