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山先是像个普通的顾客一样,在黑市里闲逛起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生活必需品。
夏季的农活繁重而又费鞋。
他很快就在一个卖鞋的摊位前停下了脚步。
摊位上摆着十几双崭新的解放鞋,绿色的帆布鞋面,黑色的橡胶鞋底,是这个年代最常见、也最耐穿的款式。
“老板,这鞋怎么卖?”
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热情的回答道:“八块钱一双,不要票!”
陆海山知道,这款鞋在供销社里只卖六块钱,但需要鞋票。
这黑市贵出来的两块钱,买的就是个方便。
他懒得讲价,直接说道:“给我拿四双,两双41码的,两双37码的。”
家里四口人,父亲和自己脚码差不多。
母亲和姐的脚不知道是36还是37,所以就买37,干农活穿大一点的鞋也无所谓。
“好嘞!”摊主见他如此爽快,立刻麻利地用草绳将四双鞋捆好,递了过来。
“三十二块。”
陆海山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三十二块递过去。
接着,他又去别的摊位,采购了一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给母亲和姐姐买的蛤蜊油、雪花膏,家里用的肥皂、牙膏、牙刷,还有一大包能用上好几个月的洗衣粉。
这些东西在供销社都是紧俏货,但在黑市里,只要你出得起价钱,都能买到。
零零总总加起来,这一趟采购,陆海山花出去了六十多块钱。
这个数字,足以让一个普通的国营工厂工人咋舌啊。
这可是他们辛辛苦苦干上两个多月才能挣到的工资!
现在的陆海山有不少的积蓄,这不过是九牛一毛。
他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份从容和淡定,让周围的摊主们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陆海山将采购好的大包小包,一一捆扎结实,放上了驴车。
正当他准备牵着毛驴离开黑市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却被旁边一个卖衣服的摊位上挂着的一条碎花连衣裙吸引住了。
在这个蓝、灰、黑三色构成的主流的年代。
那条裙子的出现,就像是灰白画布上溅上的一滴浓墨重彩,瞬间便抓住了人的眼球。
这种款式的花裙子,在江城县这样的内陆小城里,实属罕见。
倒不是说本地的服装厂做不出来,而是因为社会风气相对保守。
敢穿这么“花里胡哨”的姑娘实在太少了,没有市场,自然也就没人愿意生产和销售。
摊主是个走南闯北的中年男人,一看就是个“倒爷”。
他这批货,多半是从沿海那些思想更开放、风气更时髦的大城市里淘换来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最先吹绿的,就是那些地方。
陆海山走上前去,仔细打量着那条裙子。
裙子是淡雅的米白色底子,上面印着一簇簇精致的、蓝紫色的小碎花,清新而不俗气。
收腰的设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身材曲线,A字形的裙摆。
又带着几分少女的活泼与灵动。
最难得的是,料子是纯棉的,摸上去手感柔软舒适,透气性极好。
无论是款式、花色还是做工,都远超了那些千篇一律的“劳动布”裙子样式。
陆海山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沈文静的身影。
他想象着,以沈文静那高挑匀称的身材,白皙细腻的皮肤,穿上这条裙子后,该是怎样一幅动人的画面。
陆海山开口问道:“老板,这裙子怎么卖?”
坐在凳子的摊主立刻来了精神:“哟,小兄弟好眼光!”
随后立刻吹嘘起来:“这可是从广粤那边过来的最新款式!”
“这料子纯棉的,洋气的花色!我们江城县,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出第二条来!”
他伸出一个巴掌,比划了一下,又翻了个面,最后伸出了五根手指。
“十五块!一口价!”
十五块!
这个价格,在1980年的江城县,绝对算得上是天价了。
要知道,冬天里一件厚实的棉衣,也不过就是这个价钱。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几个女人,听到这个报价,都忍不住咋舌,纷纷摇头散开了。
然而,陆海山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在他看来,只要是给沈文静买的,这十五块钱,花得值!
他干脆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块,递了过去。
“给我包起来。”
“好嘞!”摊主见他如此爽快,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手脚麻利地将裙子取下,用一张牛皮纸仔细地包好,递给了陆海山。
就在陆海山接过裙子,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哎哟!海山哥!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兄弟我说一声啊!”
王翔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大前门香烟,双手递上一根。
陆海山摆了摆手,没有接烟。
他上下打量了王翔一番,从他那油光锃亮的头发,手上戴的手表,还有他那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上。
陆海山打趣道:“呵呵,翔哥。”
“刮目相看啊,你现在这身行头,穿得是越来越时髦,越来越有派头了嘛。”
王翔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小小的骄傲。
现在的他,作为这片黑市名义上的领头人,他通过收取管理费和自己做些倒买倒卖的生意,已经是赚了很多了。
但在陆海山面前,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托大和放肆。
他连忙收起那份得意,姿态放得极低,恭恭敬敬地说道:“海山哥,您可千万别再取笑我了。”“我王翔能有今天,不都是您当初给的机会嘛!”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托您的福!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跟您混的小弟!”
他这番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能有如今的风光,全靠当初抱上了陆海山这条粗壮的大腿。
没有陆海山,他现在可能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当个任人欺凌的小混混呢。
陆海山听着他这番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玩笑归玩笑,有些话,他觉得还是有必要敲打一下王翔。
在他未来的计划里,王翔这个人,以及黑市这个渠道,都还有着不小的用处。
他需要一个信得过、也拎得清的人,来帮他打理一些自己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让王翔被眼前的这点利益冲昏了头脑。
陆海山的语气严肃的说道:“王翔,有几句话,你给我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