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寒风依旧,屋内却因小满娘的到来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暖意和生气。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重逢痛哭,仿佛冲垮了姐弟俩心中强筑已久的堤坝,将积压的委屈、思念和漂泊无依感尽数宣泄了出来。
此刻,虽然眼睛还红肿着,但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却被母亲的存在填得满满当当。
小满和春杏连忙将母亲扶进正屋,挨着最暖和的炭盆坐下。翠柳和柳枝机灵地端来热腾腾的茶水,又打来温水让老夫人净面。谷雨挨着母亲身边坐下,几乎寸步不离,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仿佛怕一松手,这美梦就会醒来。
“娘,您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这一路肯定冻坏了。”小满将茶杯塞进母亲手里,触手一片冰凉,让她又是一阵心疼。
小满娘捧着茶杯,氤氲的热气熏湿了她眼角的皱纹。她细细打量着女儿,又看看儿子打着夹板的腿,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你们两个傻孩子,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也不知道早点捎个信让娘放心些……”
“娘,我们没事,真的。”小满挤出笑容,赶紧转移话题,“您刚才说大姐看着作坊?家里一切都好吗?女女呢?她好不好?”
提到家里,小满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容,那是一种扎根于土地的踏实和温暖:“好,都好!家里你放心,有你大姐在,作坊比你在的时候还红火呢!她现在可是咱家的一把手,算账、管人、看货,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泼辣得很,没人敢欺侮咱家。”
她喝了一口热茶,继续絮絮地说道:“女女那丫头,可能跑了!小短腿倒腾得飞快,追都追不上。也会说话了,小嘴叭叭的,整天‘外婆’、‘姨姨’、‘叔叔’地叫,就是吐字还不大清,调皮得像个猴,你大姐都管不住她。”
她眼神里满是慈爱和无奈:“最惯着她的就是陈伯!那老头子,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女女要星星,他恨不得真去搬梯子。有点零嘴钱全给她买糖瓜、泥人了,你大姐说了他好几次都不听。”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唠叨,让小满和谷雨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热闹的家,看到了大姐忙碌的身影、女女学步的可爱模样和陈伯吹胡子瞪眼又偷偷塞糖给孙女的场景,两人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谷雨更是笑得眼睛弯弯。
“还有啊,”小满娘想起一桩喜事,声音都轻快了几分,“金花和阿远定下亲事啦!阿远和金花两人把货栈经营的很好,阿远拉了不少的客户。干活是一把好手,人也本分。金花她娘托我问问你的意思,说等你回去,再风风光光地办酒席。”
金花是小满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手帕交,她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真好。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小满也为好友高兴:“真好!阿远哥人确实不错,金花有福气。等咱们回去,我一定给她添份厚厚的妆!”
“是啊,大家都盼着你们回去呢。”小满娘说着,目光又落在谷雨的腿上,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那夹板,眼里满是心疼,“谷雨啊,还疼不疼?郎中怎么说?啥时候能好利索?”
谷雨连忙摇头:“不疼了,娘!郎中说了,再过些时日就能试着走路了!阿姐和春杏姐把我照顾得很好!”他急于展示自己没事,甚至想动动腿,被小满一眼瞪了回去。
“您就别担心他了,养得好着呢。”小满接过话头,心里却因母亲那句“大家都盼着你们回去”而泛起一丝酸涩。回去……何时能回去?怎么回去?
但她很快压下这情绪,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母亲千里迢迢而来,这个年,必须要团团圆圆、高高兴兴的。
“娘,您一路辛苦,先歇歇脚。饿了吧?柳枝和翠柳正在准备年夜饭,今晚咱们吃饺子!羊肉馅的!”小满笑着安排道,“春杏,快去把给娘的那份炸酥肉和年糕先端来让娘垫垫肚子!”
“哎!这就来!”春杏响亮地应着,欢快地跑向灶房。
屋内,炭火噼啪作响,茶香氤氲,母亲温柔的话语和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异乡冬日的所有寒冷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