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坏了的那天下午,阳光正好从康复医院的玻璃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辉子坐在轮椅上,双手紧紧抓着扶手,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那棵正在抽新芽的梧桐树。
王大哥蹲在轮椅旁边,皱着眉头检查右闸的情况。他的手指沾满了黑色的机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闸彻底不行了,他叹了口气,弹簧都锈断了,要是下坡的时候突然失灵...他没把话说完,但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怎样。
护士小李推着药车经过,看见这一幕赶紧凑过来:王师傅,这轮椅得换了吧?辉子现在每天都要做康复训练,可不能出岔子。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辉子的肩膀,辉子微微转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王大哥就推着新轮椅来了。这是个简易款的,没有后轮辅助爬楼梯的设计。他把轮椅放在康复大厅中央,来回检查了好几遍。这新轮椅倒是轻便,他自言自语道,就是后面没有小轮子,上下台阶可得小心。
康复治疗师张医生走过来,和王大哥一起调试轮椅的高度。辉子现在的情况,确实需要更安全的设备。张医生边说边帮辉子调整坐姿,不过先用这个过渡一下,等申请到更好的再换。
中午吃饭时,护工阿姨特意给辉子多盛了一勺他爱吃的鸡蛋羹。她把餐盘放在轮椅的小桌板上,细心地帮辉子围好餐巾。慢慢吃啊,她柔声说,今天王大哥给你换了新轮椅,下午咱们试试看舒不舒服。
下午的训练时间,王大哥格外紧张。他全程跟在轮椅后面,每当遇到门槛或小坡时,都会提前蹲下来检查。康复大厅里其他病人和家属都注意到了这一幕,有人主动过来帮忙推轮椅,有人递上湿毛巾给王大哥擦汗。
傍晚时分,夕阳把整个康复大厅染成了橘红色。辉子在新轮椅上坐了一整天,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比往常清明了一些。王大哥蹲在他面前,轻声问:今天感觉怎么样?新轮椅还习惯吗?辉子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在回应。
护士站的小夜灯亮起来时,王大哥还在擦拭新轮椅的轮轴。值班护士劝他早点休息,他摇摇头说:我再检查检查,明天还要用呢。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定,就像这七十三天来的每一天一样,默默守护着辉子的康复之路。
夜深了,康复医院的走廊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护士站偶尔传来的轻声交谈。王大哥终于检查完轮椅的每一个螺丝,这才直起发酸的腰。他走到辉子床边,轻轻掖了掖被角。辉子的呼吸均匀而平稳,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第二天清晨,窗外传来清脆的鸟叫声。王大哥早早地就来到病房,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辉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手工缝制的坐垫,这是你嫂子昨晚赶制的,加了记忆棉,坐着能舒服些。
康复训练开始前,张医生特意来查看新轮椅的情况。他注意到王大哥给轮椅加装了防滑带,还在扶手上缠了柔软的布条。王师傅,您想得真周到。张医生笑着说。王大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这不是怕辉子坐着不舒服嘛。
训练室里,辉子在新轮椅上努力配合着康复动作。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但他的眼神比昨天更加专注。王大哥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搀扶,却又克制着不去打扰治疗过程。每当辉子完成一个动作,他都会悄悄握紧拳头,眼里闪着欣慰的光。
午休时分,护工阿姨推着辉子来到医院的小花园。春风拂过新绿的草坪,带着淡淡的花香。王大哥蹲在轮椅旁,指着花坛里刚开放的迎春花:辉子,你看,春天来了。辉子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动,嘴角微微上扬。
下午的训练结束后,院长亲自来看望辉子。他注意到新轮椅虽然简陋,却被维护得一尘不染,每个细节都透着用心。王师傅,院长拍拍他的肩膀,医院已经批准了专业康复轮椅的申请,下周就能到货。王大哥连连点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太好了,太好了...
夜幕再次降临,王大哥照例检查完轮椅,又在辉子床边坐了一会儿。窗外,一颗星星格外明亮。他轻声说:辉子,今天你又进步了。咱们慢慢来,一定会好起来的。月光下,辉子的手指又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这份不变的守候。
第三天清晨,窗外下起了绵绵春雨。王大哥比平时来得更早,手里拿着一件崭新的雨披。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病房,发现辉子已经醒了,正望着窗外的雨帘出神。今天下雨,给你添件衣裳。王大哥边说边帮辉子披上雨披,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康复训练室里,雨滴轻轻敲打着玻璃窗。张医生正在指导辉子做手部抓握训练,王大哥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辉子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突然,辉子的右手微微抬起,手指颤巍巍地碰触到了面前的橡皮球。这个小小的进步让王大哥瞬间红了眼眶,他赶紧转过身去假装整理轮椅,不想让人看见他激动的样子。
午休时,雨停了。护工阿姨推着辉子来到康复医院的后院,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王大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仔细削成小块。尝尝,特别甜。他小心翼翼地把苹果送到辉子嘴边。辉子慢慢咀嚼着,眼神渐渐有了神采。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
下午,医院里的社工小刘来找王大哥。王师傅,我们联系到了辉子的远房表姐,她过两天会来看望辉子。王大哥听了,既高兴又有些失落。他摸着新轮椅的扶手,轻声说:好啊,有人来看他,辉子一定开心。
傍晚时分,王大哥照例推着辉子在大厅里慢慢转圈。路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叫住他:王师傅,您都三天没好好休息了,今晚回去睡个踏实觉吧,这里有我们呢。王大哥摇摇头,笑着说:不碍事,我习惯了。再说,辉子认床,半夜要是醒了没看见我,该着急了。
夜深人静时,王大哥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打盹。朦胧中,他感觉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睁开眼,发现辉子正努力抬起手臂,手指微微弯曲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王大哥赶紧握住那只手,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回握力量。这个瞬间,七十三天的等待仿佛都有了意义。窗外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病房,像是给这对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伙伴送上无声的祝福。
第四天的黎明来得格外安静。王大哥在病房的陪护椅上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辉子轻轻握着。他愣了片刻,生怕惊动这来之不易的接触,连呼吸都放轻了。窗外,早起的鸟儿开始啼叫,第一缕晨光穿过薄雾,照在辉子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早餐时间,护工阿姨惊喜地发现辉子能够自己握住勺子了。王师傅快看!她激动地喊道。王大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看见辉子正笨拙地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虽然动作很慢,但每一勺都稳稳地送进了嘴里。王大哥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半晌才说出话来:好,真好...
康复训练室里,张医生调整了今天的训练计划。辉子的恢复速度超出预期,他对王大哥说,我们可以开始尝试站立训练了。王大哥紧张地搓着手,站在康复器械旁,随时准备搀扶。当辉子被固定在站立架上时,他的双腿明显在发抖,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王大哥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鼓励道:别怕,我在这儿呢。
午后,阳光洒满了整个康复大厅。辉子坐在轮椅上,被推到了钢琴旁边。音乐治疗师轻声说:辉子以前是音乐老师,对吗?王大哥点点头,眼里闪着光。治疗师拉着辉子的手,轻轻放在琴键上。突然,一个简单的音符从钢琴里流淌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虽然不成曲调,但每个音符都清晰可辨。王大哥背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傍晚,医院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一位穿着素雅的中年女人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您是...辉子的表姐?王大哥站起身。女人点点头,目光落在病床上的辉子身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快步走到床前,握住辉子的手:小辉,姐姐来了...
夜深了,探望的人都离开了。王大哥像往常一样检查着轮椅,把松动的螺丝又拧紧了些。辉子躺在床上,眼睛却一直跟着王大哥的身影移动。当王大哥走到床边时,辉子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哥。这个简单的称呼让王大哥浑身一震,七十三天的守候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泪水,顺着黝黑的脸颊无声滑落。窗外的月光依旧温柔,见证着这个平凡却动人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