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爬上窗棂时,阿桃就提着竹篮进了草棚。篮子里铺着块靛蓝粗布,上面摆着个白瓷碗,碗里是刚炖好的小米粥,熬得糯糯的,上面飘着几粒红枣——那是她攒了许久的糖枣,舍不得吃,全剥了核炖进粥里。
司锦年还睡着,呼吸比前几日平稳了些。阿桃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榻边,借着从草棚缝隙漏进来的晨光,细细打量他的脸。他平日里总绷着下颌线,此刻睡着,眉头舒展了些,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鼻尖很挺,唇线分明,只是嘴唇还带着点干裂的白。
她伸手,指尖刚要触到他的脸颊,又猛地顿住,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转而轻轻掖了掖他肩头的被角。被角下露出的手腕上,还缠着她昨夜换的布条,上面的草药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让她心里莫名安定。
“醒了?”司锦年忽然睁开眼,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吓了阿桃一跳。她慌忙缩回手,脸颊发烫,像个被抓包的偷儿。
“没、没有……”她结结巴巴地应着,手忙脚乱地端起瓷碗,“粥熬好了,我喂你。”
司锦年笑了笑,没拆穿她刚才的小动作,只是乖乖地微微侧过身。阿桃舀了勺粥,用唇轻轻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小米的软糯混着红枣的甜,滑进喉咙时,司锦年舒服地眯了眯眼。
“你放了糖?”他问。
“嗯,”阿桃点头,又舀了一勺,“大夫说你气血亏,得补补。”她没说这糖枣是她跑了三个家里才换来的,只看着他一口口把粥喝完,碗底最后剩下两颗红枣,她用勺子舀起来递过去,“这个甜,你吃。”
司锦年没接,反而微微偏头,示意她自己吃。阿桃脸更红了,小声说:“我不爱吃甜的。”
“撒谎。”他低笑,目光落在她沾了点粥渍的嘴角,“上次给你送的柿饼,你吃了三个。”
阿桃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抿着唇把红枣塞进自己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时,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
午后日头暖,阿桃搬了张竹凳坐在草棚门口,手里拿着件半旧的玄色披风,正缝补袖口磨破的地方。司锦年靠在榻上,手里捏着本阿桃从村里老秀才那借来的话本,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只看着她低头缝补的样子。
她缝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阳光落在她发顶,给那几缕碎发镀了层金边。穿针时,她会把线头放在嘴里抿湿,再眯着眼对准针孔,偶尔没对准,会轻轻“呀”一声,然后重新来。
“笨手笨脚的。”司锦年的声音带着笑意。
阿桃抬眼瞪他,手里的针却没停,“总比某些人强,连针都拿不稳。”她说着,忽然想起前几日他非要自己系腰带,结果手一抖,腰带缠成了死结,最后还是她笑着解开的。
司锦年被她堵得没话说,低低地笑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阿桃立刻放下针线跑过去,伸手想探他的伤口,又怕碰疼他,手悬在半空:“怎么了?是不是扯着伤了?”
“没事,”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没受伤的左胸上,那里心跳沉稳有力,“你听,还活着呢。”
阿桃的手被他握着,掌心贴着他温热的皮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搏动,脸“腾”地红透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手指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忽然说:“等我好了,教你骑马。”
“我怕摔。”阿桃小声说。
“我牵着你。”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像牵小羊羔似的,保证摔不着。”
阿桃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泪痣也跟着生动起来。她低头,看见自己缝补的披风袖口,针脚歪歪扭扭的,远不如京城里绣娘的手艺,却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暮色降临时,阿桃在草棚角落里点了盏油灯,昏黄的光晕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草墙上,挨得很近。她坐在榻边,替司锦年按摩着有些僵硬的腿——医生说多活动活动,好得快。
她的力道很轻,指尖顺着他的小腿往下滑,能摸到他腿上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几处浅浅的疤痕,那是旧伤了。“这里疼吗?”她问,指尖在一道浅疤上轻轻点了点。
“早不疼了。”司锦年的声音有些低,“去年在北境,被敌军的马刀划的,比这重多了。”
阿桃没说话,只是按摩的力道又轻了些,像是怕碰疼了那些旧时光里的伤。她忽然想起他说的北境的雪,想起他说的京城的花,心里悄悄盼着,等他好了,一定要跟着他去看看。
司锦年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过她的皮肤时,有点痒。阿桃抬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眸里,像跌进了满是星光的夜。
“阿桃,”他轻声说,“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去京城,安定好后就把你的家人都接过来。”
阿桃的心跳漏了一拍,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嗯。”
油灯的火苗轻轻晃了晃,草棚里静悄悄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温柔得像首没写完的诗。
司锦年的伤好了大半时,已能拄着拐杖慢慢走几步。这天傍晚,阿桃扶着他走出草棚,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青石板路上,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慢点,别急。”阿桃的手虚虚护着他的腰,掌心能感受到他腰间肌肉的轻微起伏。他的步伐还有些踉跄,每走一步,拐杖都会在地上敲出“笃”的轻响,节奏慢慢的,像跟着夕阳的脚步。
司锦年看着她泛红的耳根,没说话,只是把拐杖往旁边放了放。晚风拂过,吹起阿桃鬓角的碎发,他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耳廓,软乎乎的,像沾了晨露的花瓣。
“痒……”阿桃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手,却忍不住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