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家先点燃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刺破了街巷的喧闹。紧接着,鞭炮声便连成了片,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整个洛阳城都被裹进了这震耳欲聋的欢腾里。红纸屑像落雪般飘下来,沾在人们的发间、肩头,也落在积了多年尘土的青石板上,映出一片喜庆的红。
有百姓抬出家里仅存的米酒,在街上互相劝饮;有说书先生临时改了话本,把王显等人的罪状编成段子,围听的人拍着大腿叫好;连平日里门禁森严的大户人家,也打开了朱漆大门,让仆妇们端出糕点,分给街上的孩童。
南大街的老柳树底下,几个曾被强占了田地的老农,抱着树干哭得老泪纵横。“我那三亩地……总算能要回来了……”“当家的,你听见了吗?害咱们的人遭报应了……”
夕阳西斜时,鞭炮声才渐渐稀疏,却又被另一种声音取代——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起了炊烟,饭菜的香气混着淡淡的火药味,在街巷间弥漫。有妇人站在门口喊孩子回家吃饭,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轻快;有汉子们聚在酒肆里,喝着酒,说着要把荒废的田地重新种起来,要给洛北关的兵爷们送些冬衣。
暮色四合时,福王府外的长街上,还有百姓提着灯笼不肯散去。他们望着王府的方向,灯笼的光晕在脸上明明灭灭,眼神里是压抑了太久的舒展,是失而复得的希望。
这一天的洛阳,没有皇亲国戚的仪仗,没有盛大的祭典,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过年。因为压在百姓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那些盘剥他们的蛀虫,终于被连根拔起了。
夜风里,还飘着零星的鞭炮碎屑,混着泥土的气息,仿佛在说:洛阳的好日子,要来了。
魏忠贤府的偏厅里,檀香在铜炉中明明灭灭,映着主人那张布满褶皱的脸。捧着洛阳急报的小太监大气不敢出,只见魏忠贤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用力,纸角被攥出几道褶皱,眼中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废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将信纸扔在案上,“王显那伙人,除了贪钱什么都不会,本就没指望他们成什么事。”
小太监喏喏道:“公公,福王在洛阳动了刀,会不会……”
“动刀?”魏忠贤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能奈我何?洛阳离着京城八百里,他手里那点人,够不成威胁。”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让他在洛阳做个安乐王,也未尝不可。”
“可……”小太监犹豫着,“万一他想回京……”
“回京?”魏忠贤猛地抬眼,浑浊的眼珠里透着狠厉,“他敢!真把他逼急了,带着洛阳那点兵马闯进京,坏了我的大事,得不偿失。”他站起身,踱了几步,袍角扫过案上的茶杯,发出轻响。
“传我的话,启动‘安乐王’计划。”我要让福王效仿纣王‘烽火戏诸侯’,魏忠贤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派人去洛阳,给他送些‘好东西’——美人、珍宝、良田,什么能让他耽于享乐,就送什么。再找几个会‘劝’的人,日日陪着他饮酒作乐,吟诗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