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天色未明,帐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昨夜那名玄甲卫无声入内,垂首禀报:“沈小姐,王爷有令,请您移步新营帐。”
沈倾凰早已起身,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素色布裙,闻言并不意外。她体内那阴寒之气经过一夜驱除,已消散大半,但经脉的损伤和虚弱感依旧明显。她点点头,并未多问,只简单收拾了随身物品——几件衣物,几本医书,以及那枚须臾不离身的新月令牌。
新营帐位于西大营更深处,紧邻一片僻静的杉木林,位置更为隐蔽,守卫却明显森严了许多,明哨暗桩层层布防。帐内陈设依旧简洁,但一应物品俱全,甚至多了一个小小的书架和一张书案,案上还摆放着新的笔墨纸砚与几卷书。空气中药味淡去,反而萦绕着一股清冽的松柏气息,与谢惊澜身上惯有的冷香如出一辙。
这显然不是普通军医营帐的规格。
“王爷吩咐,小姐在此静养,一应所需,属下会按时送来。若无要事,请勿随意出入。”玄甲卫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告诫。
“有劳。”沈倾凰平静应下,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几卷书,竟是些地理志异和前人笔记,并非军机要务。谢惊澜此举,是让她在此“避祸”,还是……“圈禁”?
玄甲卫退下后,帐内恢复寂静。沈倾凰走到书案前,指尖拂过那冰凉的砚台,心绪复杂。谢惊澜昨夜那句“夜风侵体”,今日这处明显更受“保护”也更受“限制”的新帐,都明确传递着一个信息:风暴将至,她需蛰伏。而他,在用他的方式,将她暂时隔绝在漩涡中心之外。
是保护吗?或许是。但更多的,恐怕是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权衡——在她恢复价值、或局势明朗之前,她这个“变数”必须处于可控范围。
她走到窗边,透过细缝向外望去。杉木林在晨雾中静默伫立,远处操练的号子声隐约可闻,一切都显得平静而有序。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紧绷感,却比昨日更甚。高无庸和清虚道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整日,沈倾凰都留在帐内静养调息,无人打扰。送来的饭食汤药皆是精心准备,药效温和却有效,显然经过了吩咐。她能感觉到,体内那丝微弱的内力在新月令牌的滋养下,正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经脉的裂痕也在逐步弥合。
傍晚时分,石头借着送晚膳的机会,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
“小姐,情况不妙。”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高无庸今日以‘体察军情’为名,逼着王爷陪同巡视城防,话里话外都在质疑防务疏漏、军备不足。那清虚老道更是可恶,装神弄鬼,指着一处旧箭楼说什么‘煞气凝聚,主兵戈之灾’,暗示王爷杀孽过重,才招致战祸连绵!王爷虽当场驳斥,但那阉狗和妖道一唱一和,在场不少官员脸色都变了!”
沈倾凰心沉了下去。攻心为上!高无庸和清虚这是要动摇军心、离间将领!若让这些言论在军中散开,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如何应对?”
“王爷以军机不可泄为由,强行结束了巡视。但宴席上,高无庸又借敬酒之机,明褒暗贬,说什么‘王爷劳苦功高,但也要顾及天和,莫要逆天而行’云云,句句带刺!宴席气氛僵得很。”石头忧心忡忡,“另外,咱们的人发现,清虚老道下午独自在营中‘散步’,看似随意,却几次接近西厢这边的防线,都被咱们的人‘客气’地请了回去。他肯定在打探您的消息!”
果然冲她来的!沈倾凰眸色冰寒。月魂教这是铁了心要在谢惊澜后院点火!
“王爷可知此事?”
“已禀报王爷。王爷只下令加强戒备,并未多言。”石头顿了顿,声音更低,“还有……京中又有密信到,似乎……是催王爷返京的,这次措辞极为严厉,据说……还提到了‘拥兵自重,其心可诛’之类的话。”
内忧外患,步步紧逼!谢惊澜此刻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知道了。”沈倾凰沉默片刻,缓缓道,“让我们的人盯紧清虚和高无庸的每一个随从,特别是与外界有接触的。另外……”她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石头,“想办法,查清那清虚的底细,尤其是他入钦天监之前的来历,以及与……某些江湖术士或方外之人的关联。”
“小姐是怀疑……”石头眼神一凛。
“月魂教无孔不入,这道士,绝不简单。”沈倾凰语气笃定。寻常道士,岂会有那般阴毒的追踪手段和诡异的粉末?
“是!属下明白!”石头重重点头,匆匆离去。
帐内重归寂静,暮色透过窗隙,将沈倾凰的身影拉得细长。她走到书案前,摊开一张白纸,却久久未曾落笔。局势已如满弓之弦,一触即发。谢惊澜能抵挡多久?月魂教下一步又会如何动作?而她,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又能做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新月令牌。令牌温热依旧,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神秘。玄衣人……你究竟在何处?这星陨之约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夜色,如同浓墨般缓缓浸染开来。新帐之外,看似平静的军营,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真正的风暴,正在无声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