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的脚步声远去,帐外恢复了警戒的寂静,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帐内,沈倾凰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薄被下的身体却紧绷如弓。新月令牌在掌心持续散发着温热,与侵入体内的阴寒之力拉锯般对抗着,每一次交锋都带来经脉撕裂的痛楚,冷汗早已浸湿了鬓角。
她必须尽快逼出这诡异的阴寒之力,否则后患无穷。可谢惊澜那边……高无庸和清虚道长绝不会轻易罢休,他此刻定然分身乏术。自己这边刚出事,巡逻队就被引了过来,是巧合,还是……?
正当她凝神驱毒之际,帐帘处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并非士兵巡逻的规律步伐,而是一种几乎融入夜风的、刻意的收敛气息的靠近。
有人来了!而且武功极高!
沈倾凰心脏骤缩,瞬间屏住呼吸,内力运转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凝固般僵卧不动,连眼睫都未曾颤动分毫,只余袖中指尖紧紧扣住了那枚冰冷的淬毒短匕。
帐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声掀开一道缝隙,一道玄色身影如暗夜流影般滑入帐内,动作轻捷得没有带起一丝风。来人并未点燃烛火,只是静静地立在帐门阴影处,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扫过榻上“熟睡”的沈倾凰。
是谢惊澜。
他怎么会来?宴席结束了?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沈倾凰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流露分毫,连呼吸都维持着虚弱而平稳的假象。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身上缓缓巡弋,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几乎能穿透伪装的冰冷锐利。他在看什么?看她是否真的安睡?还是……看出了她体内气息的紊乱?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漫长得令人窒息。沈倾凰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以及新月令牌在掌心因对抗阴寒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微弱嗡鸣。谢惊澜的内力修为深不可测,她不确定自己这拙劣的伪装能否瞒过他。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体内翻腾的气血时,谢惊澜终于动了。他并未靠近床榻,反而转身,走向一旁的小几。指尖掠过桌面,发出几不可闻的摩擦声,似乎是在检查上面是否留有异物。随即,他的目光又扫过药柜、地面,最后再次落回榻上。
他的视线,在她微微蜷缩的肩头停顿了一瞬。那里,正是被灰色粉末沾染、此刻正被令牌之力与阴寒交锋最剧烈的地方!虽然隔着薄被,但那股力量对抗产生的微弱波动,能瞒过寻常高手,却未必能瞒过谢惊澜!
沈倾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扣着短匕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若他此时发难,以她现在的状态,绝无反抗之力!
然而,谢惊澜只是停顿了那一瞬,便移开了目光。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像。帐内只剩下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以及那无形中弥漫开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在等什么?还是在判断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倾凰几乎要以为他已然离去时,谢惊澜低沉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寂静:
“军医营帐年久失修,夜风侵体,明日换一处。”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形微动,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帐帘之外,来得突兀,去得无声。
帐内重归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直到确认他的气息彻底远离,沈倾凰才猛地松懈下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压抑许久的腥甜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她撑起身子,大口喘息,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谢惊澜……他肯定发现了异常!他闻到了那粉末残留的阴寒气息?还是察觉了她体内力量的紊乱?可他为什么没有点破?那句“夜风侵体,明日换一处”,是警告?是提醒?还是……某种不动声色的维护?
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打算如何应对高无庸和清虚?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让她心乱如麻。但此刻,逼出体内阴寒才是当务之急。她不再犹豫,重新盘膝坐好,全力运转内力,配合新月令牌的力量,对抗那如附骨之疽的诡异寒气。
这一次,她心无旁骛。因为她知道,从谢惊澜今夜现身的那一刻起,她与他,便已被无形地捆绑在了同一根紧绷的弦上。弦断之时,便是图穷匕见之刻。
夜色更深,军营远处的宴饮喧嚣似乎渐渐平息,但另一种更深沉的暗流,已在这寂静的军帐内外,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