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内,静室茶香袅袅。
赵阁主亲自为云芷斟上一杯灵茶,神色带着几分凝重,与往日的温和儒雅略有不同。刘师兄侍立一旁,也是眉头微锁。
“赵阁主,刘道友,可是有要事?”云芷接过茶盏,并未饮用,直接问道。对方传讯语气虽平和,但此刻的气氛,显然不是寻常叙旧。
赵阁主轻叹一声,放下茶壶:“云小友,实不相瞒,确有一事,颇为棘手,且或与小友相关,故邀小友前来商议。”
“与我相关?”云芷眉梢微挑。
“小友可知,我天机阁总阁,对‘碎月之印’一事极为重视?”赵阁主问道。
“略知一二,月璃仙子曾提及。”云芷点头。
“正因重视,总阁在接到星衍前辈传讯,确认残片真伪及大致指向后,已动用部分暗线,加紧调查与此印相关的其他线索,尤其是……可能散落在东域,乃至周边地域的其他残片下落。”赵阁主缓缓道,“然而,就在昨日,总阁安插在‘幽冥宗’内部的一枚重要暗子,传递出一条紧急且危险的情报。”
他顿了顿,看向云芷,一字一句道:“幽冥宗高层,似乎也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碎月之印’残片再现,并指向‘归墟外海’某处封印的消息。他们对此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已暗中下令,不惜代价,追查所有与‘碎月之印’、‘归墟封印’相关的人与物。并且……据那暗子拼死传出的只言片语判断,幽冥宗内部,似乎掌握着某种关于那处封印的……额外信息,甚至是……开启或影响封印的某种‘钥匙’或‘方法’的线索。”
云芷心中一震!幽冥宗也盯上了“碎月之印”和归墟封印?而且还可能有更多信息?这绝非好消息!幽冥宗行事阴毒诡谲,若被他们抢先找到封印之地,天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星衍老人说过,那封印可能镇压着大恐怖!
“总阁对此有何应对?”云芷沉声问。
“总阁已加派人手,一方面继续深挖幽冥宗相关情报,另一方面,也命我等在外分阁,密切留意一切异常动向,尤其是可能与‘碎月之印’、归墟、上古封印相关的风吹草动。”赵阁主道,“而老夫邀小友前来,正是因为,据那暗子最后模糊传递的信息,幽冥宗追查的重点目标之一,似乎落在了……近期与‘至阳之物’、‘月华之力’、‘古剑碎片’等关键词有所牵扯,且行踪神秘的修士身上。”
他目光深深看着云芷:“小友在观星塔会上,展现日月同修之能,引动大日金核碎片,又拿出‘碎月之印’残片。这几件事,如今在东域高层已非秘密。幽冥宗情报网络遍布,恐怕……已注意到小友了。虽然小友如今身在天星城,又有天星盟客卿身份庇护,幽冥宗明面上不敢妄动,但暗地里的窥探、算计,乃至……某些非常手段,不得不防。”
云芷沉默。赵阁主的担忧不无道理。她身怀“寂灭”断剑(古剑碎片)、日月印记(日月同修)、大日金核碎片(至阳之物),又牵扯“碎月之印”,几乎完美符合幽冥宗追查的特征。被这个魔道巨擘盯上,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多谢赵阁主告知。此事,晚辈会小心应对。”云芷道谢。这份情报预警,价值不小。
“小友客气,你我既为盟友,自当互通有无。”赵阁主摆摆手,又道,“另外,还有一事。总阁密令,命我分阁暗中调查,东域南部近期是否有异常的‘空间波动’、‘阴气汇聚’或‘古遗迹显化’迹象,尤其是靠近无尽海(归墟外海在无尽海极深处)的区域。我怀疑,幽冥宗或许已经在暗中行动,尝试定位或接触那处封印了。”
他取出一枚玉简,递给云芷:“这是总阁整理的部分关于归墟外海‘镇渊海眼’区域的古老记载与近期传闻,比市面流传的详尽些许,或许对小友有用。小友若在修炼、游历中,察觉任何与之相关的异常,或得到新的线索,还请务必告知老夫。此事关乎重大,或许非一人一宗之事。”
云芷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里面信息果然比她在藏书阁看到的丰富许多,不仅有“镇渊海眼”周围海域的常见危险、天象规律、疑似海图碎片,甚至还有一些关于“上古封印波动特征”、“阴冥之气与封印关联”的推测。这份情报,人情不小。
“晚辈定当留意。”云芷郑重道。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幽冥宗得逞。
“小友如今有何打算?”赵阁主关切道,“可是要闭关潜修,炼化那碎片?”
云芷略一沉吟,道:“确有此意。不过,晚辈对天星盟即将开启的‘天星秘境’亦有些兴趣,听闻其中或有与星辰、空间相关的机缘。”
“天星秘境?”赵阁主恍然,“是了,算算时间,也快到三十年一度的‘天星秘境’开启之期了。此秘境乃天星盟掌控的一处小型秘境,内蕴独特星辰法则,更有一处‘星空古道’遗迹,对参悟星辰、空间之道确有裨益。以小友客卿身份,获取一个进入名额不难。秘境中虽有些风险,但对我等金丹以下修士而言,确是难得的历练与机缘之地。”
他想了想,提醒道:“不过,小友需知,此次秘境开启,恐不会平静。烈阳宗、玄天宗、神兵门等盟友宗门,依惯例皆有少量名额。南宫世家作为地头蛇,恐怕也能弄到名额。届时秘境之内,规则限制,盟内长辈难以插手,小友需提防某些人暗中使绊子。”
“晚辈明白。”云芷点头。利益所在,冲突难免,她早有心理准备。
又交谈片刻,云芷便起身告辞。赵阁主与刘师兄亲自送至阁外。
回到星竹苑,云芷开启阵法,取出赵阁主所赠玉简,仔细研读。关于“镇渊海眼”和幽冥宗动向的信息,让她心头蒙上一层阴影。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天星秘境,是个机会。但进入之前,需再做些准备。”云芷思忖。她如今攻击手段有【星辰剑气】(融合日月之力后威力大增)、流星剑丸,防御和身法靠【周天星辰剑体】与【星步】,但对敌手段相对单一,缺乏强力的控制、遁术、以及应对突发状况的特殊手段。
“或许,该去‘多宝阁’或坊市转转,淘换些有用的符箓、阵盘,或者……寻一门适合的近战剑诀?”【星辰剑气】虽利,但更擅远程点杀,近身缠斗变化不足。而“寂灭”断剑目前无法自如操控,且太过显眼。
她盘点了一下身家。客卿每月供奉的五百中品灵石尚未领取,身上还有之前积攒的两万多下品灵石,以及一些用不上的材料、丹药。购买些三品符箓、普通阵盘应该够用,但想换一门好的剑诀,恐怕不够。
“先看看再说。”
接下来的几日,云芷除了每日固定的修炼、温养碎片、以星辰地火淬炼肢体外(右臂成功后,她开始尝试左腿),便频繁出入天星城各大坊市,尤其是“多宝阁”、“奇珍坊”以及一些信誉较好的老字号店铺。
她购置了数张三品“金甲符”、“神行符”、“敛息符”,一套简易的“小五行困阵”阵盘,两瓶效果不错的解毒、疗伤丹药。又在“多宝阁”以一块用不上的三品炼器材料,加部分灵石,换到了一枚记载着残缺古剑诀“流光分影剑”的玉简。此剑诀讲究速度与幻影,正可弥补她近战变化的不足,虽不完整,但足以修炼到筑基期水准,且与她【星步】的身法隐隐有互补之处。
修炼“流光分影剑”对她而言并不难,有“寂灭”断剑的剑意底蕴和强大的精神力打底,她很快便掌握了其中“流光”的迅疾与“分影”的惑敌精髓,虽未大成,但已可融入实战。
这一日,她正在院中演练新得的剑诀,剑光如电,道道残影缭绕,忽听得苑外阵法传来波动,伴随着王执事的声音:“云长老,盟内有令谕传达。”
云芷收剑,开启院门。王执事手持一份鎏金文书,恭敬递上:“云长老,天星秘境将于七日后正式开启。此为盟内下达的正式通知与准入令牌,请您过目。凭此令牌,五日后辰时,于内城‘点星台’集合,由星辉副盟主亲自带队前往秘境入口。”
云芷接过文书与令牌。令牌非金非木,入手温凉,正面刻“天星”二字与星辰图案,背面则是她的名字与编号“客卿七”。文书上详细写明了秘境开启时间、地点、集合要求、注意事项,以及秘境内的基本规则:不得故意残害同门(但争夺机缘,生死各安天命),时限一月,时间一到,无论收获,皆会被秘境之力排斥送出。
“有劳王执事。”云芷收起令牌文书。
“云长老客气。另外……”王执事压低声音,“属下听闻,此次秘境名额争夺颇为激烈。烈阳宗、南宫世家那边,似乎对长老您……颇为关注。长老进入秘境后,还需多加小心。”
“多谢提醒。”云芷点头。这王执事倒是多次示好,看来可以适当结交。
送走王执事,云芷回到静室,将状态调整至最佳。秘境开启在即,需做好万全准备。
她将购置的符箓、阵盘、丹药分门别类收好,又将“流光分影剑”反复演练纯熟。气海内,大日金核碎片温顺依旧,与她联系越发紧密。右臂与左腿经过数次星辰地火淬炼,强度远超其他部位,气血流转间隐有风雷之声。修为在碎片气息与充沛资源滋养下,稳步向先天武宗后期推进。
五日时间,在紧张的备战中很快过去。
第六日清晨,天光微熹。云芷换上一身利落的深青色劲装,外罩客卿长老的月白星纹道袍,将必要物品装入数个储物袋分开放置,又将客卿令、秘境令牌悬于腰间显眼处。对着水镜,再次确认易容无误,气息收敛至练体巅峰(先天武宗后期波动被她以特殊法门暂时压制,显得与之前观星塔会时一致),这才推开院门,向“点星台”行去。
点星台位于内城东侧,是一座百丈方圆的巨大白石广场,地面刻有繁复的星空阵图。此时,广场上已聚集了数十人,泾渭分明地站成数堆。
人数最多的一群,约二十余人,身穿天星盟弟子服饰,修为多在筑基期,个个气息精悍,眼神锐利,显然是盟内精锐。他们以三名气息沉稳、目含星光的青年男女为首,这三人竟都是筑基大圆满修为,隐隐是此行的领头者。
另一群有十余人,身穿烈阳宗赤红道袍,气息灼热,为首的正是那日在宴会上刁难过云芷的赤阳子,他身边跟着数名筑基弟子,其中一人气息格外凝练,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在看到云芷时,眼神微微一凝,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玄天宗、神兵门各自有五六人,由金丹长老带领,弟子修为也都不弱。
南宫世家来了七八人,为首的是南宫烈,他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但眼神沉静了许多,只是偶尔瞥向云芷时,闪过一丝复杂。南宫玉并未跟来,这等险地,南宫烈显然不会让她涉险。南宫家弟子中,有一名面色冷峻、背负长剑的黑衣青年,气息凌厉,竟也是筑基大圆满,引得不少人侧目。
还有一些零星修士,气息驳杂,应是天星盟附属势力或通过其他渠道获得名额的散修。
云芷的到来,再次吸引了诸多目光。天星盟弟子中,那三位领头者对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烈阳宗、南宫家方向则投来更多不善的注视。玄天宗、神兵门等人则多持观望态度。
她寻了处相对清净的角落站定,闭目养神,对周遭目光恍若未觉。
辰时整,数道强横气息降临。星辉真人带着两名天星盟金丹长老,出现在点星台中央的高台上。
“时辰已到。”星辉真人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声音清越,“天星秘境,三十年一启,内含机缘,亦藏凶险。规矩,想必尔等已知。本座只强调一点:秘境之内,生死自负。然,若有人行那背叛同盟、戕害同门之举,一经查出,严惩不贷!现在,开启传送!”
他与其他两位长老同时出手,三道磅礴星光注入脚下阵图。阵图骤然亮起,无数星光线条流转、交织,在广场中央凝聚成一个直径十丈、星光璀璨的巨大漩涡!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强烈的空间波动。
“持令牌者,依次进入!秘境出口,位于‘星空古道’尽头,一月后自现。祝诸位,各得机缘!”星辉真人喝道。
天星盟弟子率先行动,三名领头者互视一眼,当先踏入星光漩涡,身影瞬间消失。其余弟子紧随其后。
接着是烈阳宗、玄天宗、神兵门……
轮到云芷时,她深吸一口气,握紧秘境令牌,一步迈入漩涡。
天旋地转,时空变换的晕眩感传来。但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已不陌生(经历广寒残境、小挪移符)。她稳住心神,气血流转,抵御着空间撕扯之力。
数息之后,脚下一实。她已身处一片陌生的天地。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山清水秀,亦非熔岩地狱,而是一片……无垠的星空荒野!
脚下是冰冷、坚硬的暗银色岩石大地,布满陨石撞击般的坑洼。天空是永恒的夜幕,没有日月,只有漫天璀璨却冰冷的星辰,洒下清冷的星辉,照亮这片荒凉死寂的世界。远处,可见巍峨却破碎的星辰山脉轮廓,更遥远处,仿佛有一条由无数星辰碎片铺就的、蜿蜒通向天际的古老路径虚影——那应该就是“星空古道”。
空气中灵气稀薄,却蕴含着精纯的星辰之力,以及一种古老、苍凉、仿佛历经万古岁月洗礼的寂寥道韵。重力也比外界略大,让人行动稍感迟滞。
“好浓郁的星辰之力!好古老的气息!”云芷深吸一口气,体内【周天星辰剑体】自行加速运转,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的星辰之力。气海内,大日金核碎片也微微一亮,似乎对此地环境感到舒适。
她迅速观察四周。传送似乎是随机的,她此刻所在是一处偏僻的岩地,视线范围内并无他人。远处隐约能感知到几道强弱不一的气息波动,但距离颇远。
“先确定方位,然后……前往‘星空古道’!”云芷根据进来前看到的情报和星图记忆,辨认了一下方向。星空古道是秘境核心,传闻中的最大机缘“星辰淬体乳”、“古星核”、“空间晶石”等多在古道沿途或尽头。而且,古道本身也是对修士实力、毅力、悟性的考验。
她选定一个方向,【星步】展开,身形化作一道淡淡星影,向着远方的古道虚影,疾掠而去。暗银色的荒原上,留下几不可查的足迹。
秘境之旅,正式开始。而暗中的窥视与危机,也悄然临近。
在云芷离开后约半炷香时间,她方才所立的岩地附近,空间微微波动,两道人影如同鬼魅般浮现。
一人身穿赤红道袍,正是烈阳宗那名对云芷露出敌意的筑基大圆满弟子,名为赤霄。另一人,则是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背负长剑,正是南宫世家那名筑基大圆满的黑衣青年,名为南宫煞。
“赤霄兄,感应无误,那女人确是往这个方向去了。”南宫煞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哼,跑得倒快。”赤霄眼中寒光闪烁,“副宗主有令,若能在此秘境中解决她,夺回大日金核碎片,回去后你我皆有重赏!即便杀不了,也要重创她,最好能留下点‘记号’,方便日后追踪。”
“家主亦有此意。此女身上秘密不少,且屡次折我南宫家颜面,不能留。”南宫煞点头,“她似乎对星辰之力感应敏锐,直奔‘星空古道’而去。我们跟上去,寻机动手。此地环境特殊,星辰之力浓郁,对你我功法虽略有压制,但她修为不过先天武宗(表象),你我二人联手,足以碾压。”
“正是!走!”赤霄狞笑一声,两人身形化虹,向着云芷离去的方向,悄然追去。他们似乎动用了某种隐匿气息的宝物或符箓,行动间几乎无声无息。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在更高处的某块悬浮的陨石阴影中,一双闪烁着幽绿鬼火的眼睛,正静静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嗤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桀桀,主上要的‘碎月之印’线索,或许就在这女人身上。烈阳宗、南宫家的蠢货,正好替本座试试水……”阴影蠕动,渐渐消散于星光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星空荒野,杀机暗伏。云芷的秘境之行,从一开始,便已置身于风暴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