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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把最后一张粮票夹进账本时,指尖的动作格外轻。米黄色的票面上印着“叁市斤”,边缘有些毛糙,油墨的味道还没散尽——这是这个月刚发的粮票,连同布票、油票、糖票一起,整整齐齐码在樟木盒里,藏在炕洞深处。樟木的香气混着票据的油墨味,成了这个特殊年代里,最让人安心的气息。

院子里传来二大爷的吆喝声:“各家各户注意了!街道办通知,从这个月起,定量再减两成,粮票布票都得省着用!”声音带着股不易察觉的焦虑,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四合院,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沈言掀起窗帘一角往外看,见三大爷正蹲在石榴树下,拿着放大镜研究粮票,嘴里念念有词:“这票子比金子还金贵,得掰成八瓣花……”傻柱站在门口抽烟,眉头皱得像个疙瘩,他饭量大地,定量一减,怕是得勒紧裤腰带了。

他轻轻合上樟木盒,塞回炕洞,用土坯封好。这阵子风声越来越紧,“定量”成了挂在每个人嘴边的词,票证成了硬通货,手里没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沈言回来得正是时候,若是晚归半步,怕是连这院子的落脚地都得重新打点。

上辈子在历史书上读过票证时代,只当是段干巴巴的文字,这辈子才真切体会到其中的滋味。一块肥皂要肥皂票,一尺布料要布票,甚至买盒火柴都得凭票——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成了日子的缰绳,勒得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沈小子,在家不?”三大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试探。沈言打开门,见老头手里捏着个算盘,眼神闪烁:“跟你合计个事,我这月的布票富余半尺,想换你点粮票,一尺布票换两斤粮票,咋样?”

沈言心里清楚,三大爷哪有富余的布票,怕是从家里孩子的份额里抠出来的。他从兜里摸出两斤粮票递过去,没要布票:“三大爷您拿着,我这还有。”三大爷眼睛一亮,又假意推辞了两句,揣着粮票乐呵呵地走了,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大概在算省下的布票能做件啥。

关上门,沈言松了口气。他空间里的票证堆成了小山——这两年跑遍全国,各地的票证他都换了些,全国粮票、地方布票、工业券……甚至还有稀罕的自行车票、手表票。可这些,他连一丝一毫都不敢露。

前几天许大茂见他天天在家,阴阳怪气地说:“沈老弟,你这采购员当得够清闲,不像我们,还得为全家的口粮发愁。”沈言只淡淡一笑:“单位给的定量够吃,不敢多占公家便宜。”他知道,许大茂这是在试探,若是被他看出半点端倪,少不了要捅到街道办去。

这年代的风,说变就变。昨天还能在自由市场偷偷换点东西,今天就可能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起来;前阵子还能凭关系多弄点票证,转眼就可能被揭发成“走后门”。沈言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在陕西时,有个老汉因为偷偷卖了两斤自家种的土豆,被批斗了三天;在重庆时,一个货郎因为手里有几张多余的糖票,被邻居举报,连人带货都被抄了。

这些事像警钟,时时刻刻在他耳边敲着。就算有神识能辨善恶,有空间能藏物资,他也不敢大意。这风太烈,能吹垮最坚固的墙,能掀翻最稳当的船,他这点“特殊”,在时代的洪流面前,根本不够看。

为了藏住尾巴,沈言做足了表面功夫。每天早上,他跟着院里人去排队领菜,手里捏着皱巴巴的菜票,排半小时队,就为了买两斤带着泥的萝卜;中午做饭,他故意只蒸一个窝窝头,就着咸菜吃,哪怕空间里有白面粉、腊肉,也绝不动用;晚上去院里乘凉,他总是最后一个说话,听着别人抱怨定量少、票证紧,偶尔附和两句,从不多说一句“我有”。

傻柱见他吃得清苦,塞给他两个白面馒头:“拿着,婶子给我留的,我吃不完。”沈言接过来,第二天回赠他一小袋红薯干——是从陕北换来的,甜得很,却看着不起眼,不会引人怀疑。他知道,这时候的人情往来,得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太扎眼了容易招祸。

有天夜里,沈言被冻醒了,听见院里有动静。神识铺开,见是二大爷家的小子,正鬼鬼祟祟地往傻柱的窗台上摸,想偷傻柱藏的窝头。沈言没惊动他,只用神识轻轻碰了下他的脚踝。那小子“哎哟”一声,摔了个屁股墩,爬起来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连鞋都掉了一只。

这种小打小闹,沈言能帮就帮,却做得天衣无缝。他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本事,更不能让人觉得他“特殊”。就像院子里的老槐树,默默扎根,默默结果,风来了就弯弯腰,雨来了就接接水,从不显摆自己的枝繁叶茂。

街道办的王主任来查户口时,沈言表现得比谁都规矩。递上户口本,汇报自己的工作,说起在外采购的经历,只捡些辛苦话讲:“在山里住岩洞,啃冷窝头,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王主任看着他磨破的袖口,叹了句“不容易”,没多问就走了。

送走王主任,沈言后背都湿了。他知道,刚才王主任的眼神在他屋里扫了一圈,若是发现半点不对劲,比如桌上摆着细粮,墙上挂着新布,怕是就得遭殃。这年代,“朴素”是最好的保护色,谁要是敢露富,敢“特殊”,就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打开樟木盒,看着里面的票证,忽然觉得有点讽刺。空间里有吃不完的粮食,用不尽的布匹,可他每天却得假装吃不饱、穿不暖;手里有花不完的钱,换不完的票,却得跟着大家排队、算计,为了半斤粮票跟人说好话。

可他不后悔。回来这步棋走对了,在这特殊的年代里,最安全的地方,恰恰是这看似鸡飞狗跳的四合院。这里有烟火气掩护,有邻里情做挡箭牌,只要他足够谨慎,足够低调,就能在这檐下,安安稳稳地躲过这阵烈风。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吹得院墙上的牵牛花蔫了下去。沈言把空间里的煤块挪了些出来,堆在墙角,看着像刚从煤厂领的,不多不少,正好够过冬。傻柱见了,笑着说:“你小子还算机灵,知道存点煤,不然冬天得冻成冰棍。”

沈言笑了笑,往煤堆上盖了层土。他知道,这煤只是冰山一角,空间里的煤够烧十年,可他只敢拿出这么点。就像他的日子,只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大部分都藏在水下,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晚上,他坐在灯下,给相机换胶片。镜头里映着窗外的月亮,清冷清冷的。他忽然想起在桂林拍的漓江,在黄山拍的云海,那些鲜活的色彩,跟眼前的灰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他不怀念,真的不怀念。

比起外面的风风雨雨,他更珍惜这檐下的安宁。哪怕日子清苦,哪怕步步惊心,只要能平平安安地活着,看着院里的石榴树发芽、开花、结果,看着傻柱跟许大茂拌嘴,看着三大爷算计着过日子,就够了。

沈言放下相机,吹灭了灯。黑暗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有力。这风再烈,总有停的时候;这特殊的年代再难,总有过去的一天。他只需要守着这四合院,守着自己的秘密,像守着一颗种子,等春风吹来的时候,再慢慢发芽。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着落叶打着旋,可这四合院的屋檐下,却藏着一份不动声色的安稳,像冬夜里的一炉炭火,默默燃烧,温暖着每个在此栖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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