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锡也觉得李岩所说似有些可能,但不知证据何出。何腾蛟与他不和这是事实,何腾蛟其人他也知道,私心自用,互相攻讦。只会盘据长沙周边,做一个威福自专的地方大员也是事实,但是说他投降东虏,似乎不至于。不知道李岩为何会这样说。看李岩其人似有些雄才大略。不至于信口胡说。
傅作霖向二人拱拱手,恭敬地说道:“李岩原名李信,字伯言。现时总领东路大顺军余部,驻于英霍山区。部众尚有十余万,在英霍山实行军屯,整顿军政,操练人马。以学生观之,其志不小,颇有抗击清虏到底,恢复中原之意。”
隆武帝虽然不大相信李岩的话,觉得这不过是危言耸听,吓其脱离郑芝龙和何腾蛟。但是仍装作胸怀宽广,虚言纳谏的样子。
说道:“既然同仇敌忾,志在抗虏。就是我明朝的盟友。我朝虚怀若谷,不计前嫌。这个李岩,也可以封官拜爵,为我所用嘛!”
傅作霖知其不会采纳李岩之言,心内颇有些失望。他虽然不知道李岩所说的凭据,但是隐隐约约感到隆武朝廷大难将至。李岩的话将会很快应验。但是也无可奈何。
堵胤锡看看天色,说道:“时候已经不早,让陛下早点安歇,我们告退了。”
隆武帝说道:“也好,堵爱卿舟车劳顿,早点休息。明日朝堂之上还有一番争论。”
堵胤锡和傅作霖二人躬身离去,在太监的指引下出了宫门。早有随从牵过马来。一行人上了马赶回驿馆。
第二日早早起来,二人梳洗完毕,在驿馆内用了早饭。已经有黄门太监过来传旨。说皇上召对。
他们赶紧整顿装束,准备面圣。
在太监的指引下,他们穿越檐廊、花园和厅堂。迈上了几个台阶,就站在了丹墀之上。面前就是隆武帝朝会群臣的大堂。
隆武帝正和几个重臣在议事。分别是内阁大学士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还有张家玉、顾之俊等人。想必是议论收抚大顺军之事。
堵胤锡拉了拉傅作霖的衣摆,暗示他跟随自己亦步亦趋,不可造次。傅作霖虽是举人,但是还没来得及出任官吏,明朝就亡了,所以并没有朝堂上召对的经验。
门口值守的太监大声唱道:“湖广巡抚堵胤锡、举人傅作霖觐见!”
朱聿键等人忙抬起头来向门外看去。堵胤锡一把拉着傅作霖进入朝堂之上,双膝下跪。道:“臣堵胤锡,携举人傅作霖奉旨进京觐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聿键竟然亲自走下丹墀,扶起堵胤锡等二人道:“堵爱卿平身,傅举人平身。”
“爱卿一路辛苦!”朱聿键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十分清晰有力,他紧握着堵胤锡的手,“卿之奏疏,字字珠玑,振聋发聩!收抚大顺军余部实乃中兴之关键!张家玉、顾之俊二卿亦力陈其利,朕心甚慰!”
“陛下圣明!”堵胤锡声音有些哽咽,既有长途跋涉的疲惫,更有得遇明主的激动,“李岩、袁宗弟、刘芳亮等,皆百战骁将,麾下战将数万尚存,皆愿同仇敌忾,共抗虏寇!此乃天赐陛下之雄师,岂可失之交臂?”
“正是此理!”一旁的张家玉立刻接口,“陛下!堵抚台联络顺军余部,晓以忠义、人心、天运等,使其倾心来助,此等锐气,正当用于北伐!若使其徘徊于楚地,恐生变故,或为虏寇所乘。抚臣所请监军督战,实为万全之策!”
顾之俊也躬身道:“陛下明鉴,钱邦芑御史所言极是。一纸诏书,数万精兵可得,免我湖南百万生灵涂炭,省我朝廷数万粮饷,免我将士数万死伤。此乃不世之功业,唯陛下圣心独断,方可成就!”
蒋德璟素以孔孟之道为倡,像大顺军这样的流贼叛逆,简直视如洪水猛兽,比满清更可怕。岂能容纳农民义军。他出列道:“陛下,堵抚台、张给谏之言,固有其理。然招抚流寇,非同小可。彼等昔日反叛朝廷,破京城,逼害帝师。其心难测。骤然授以高位,抚用为军,恐朝野非议,更恐其恃功而骄,日后难以节制。且其部众数万,粮饷何出?若安置不当,恐反成肘腋之患。”
另一位大学士路振飞故意面露忧色:“蒋阁老所虑甚是。陛下,李闯旧部虽言归顺,即便不计其叛逆之罪,然其自成一体,习性难改。堵抚台虽有威望,然单凭一纸诏书,一监军之名,能否真正驾驭此等虎狼之师,令其如臂使指?再者,郑……”他话到嘴边,瞥了一眼堂外,似乎顾忌着什么,改口道:“……福建兵饷尚且艰难,骤然增添数万之众,户部恐难以为继啊。”
林增志则反对封官授爵:“陛下,堵抚台奏请立授侯伯之爵,是否过于急切?不若先授总兵、副将等职,待其立下战功,再行封赏,更为稳妥,亦可安朝臣之心。”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隆武帝朱聿键脸上的激动之色稍敛,他缓步走回丹墀之上,在御座前站定,并未坐下。他目光扫过堂下诸臣,最后落在堵胤锡身上。
“诸卿所虑,皆是为国。”朱聿键缓缓开口,声音沉稳,“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蒋卿言其昔日之过,朕岂不知?然今虏寇肆虐,社稷倾危,凡有血气者,皆当同仇敌忾!彼等既愿弃暗投明,杀虏自效,便是洗心革面,朕当以赤诚待之。若斤斤计较于前嫌,畏首畏尾于爵赏,岂非寒天下忠义之心,自绝臂助?”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决:“至于粮饷节制,此诚难题。然与其坐视虏寇鲸吞蚕食,坐困愁城,何如放手一搏?”
“我意已决,不日内将派使者传诏赐名大顺军余部为忠贞营,营中大将悉从遵旧,皆依其原有军职分授总兵、副总兵、游击之职。粮饷由朝廷供给。”隆武到底作了一些退让,可能心内也有些对大顺军的疑惧,将侯伯爵位都不提了,最高官职也只给到总兵。
“堵卿!”他看向堵胤锡,“卿言能监其军,朕信卿!朕即授卿‘总督忠贞营军务’之职,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其余事由,由卿与傅举人同议定,速报朕知!”
“陛下!”堵胤锡与傅作霖同时跪倒,堵胤锡见自己的一片忠心终于得到垂怜,十分激动,“臣肝脑涂地,必不负陛下重托!定当整饬忠贞营,使之成为陛下手中利剑,直指金陵,恢复神京!”
“好!”朱聿键眼中露出希望,“朕要的就是这股锐气!卿即速返湖广,持朕诏书,宣慰忠贞营,整军经武!朕在福州,翘首以待卿等捷报!”
“陛下圣断!”张家玉、顾之俊等主抚派面露喜色。
他目光转向傅作霖,“傅卿,你虽为举人,然随堵抚台深入虎穴,胆识过人。朕特授你兵部职方司主事,襄助堵抚台处理忠贞营招抚整编事宜,日后回朝处理军政事务。务必尽心!”
“这……陛下,非草民妄敢拂陛下之意,然臣无尺寸之功,何敢身居朝中大位。臣愿同堵巡抚一起,往忠贞营监军。但所授官职,学生才浅德薄,不敢领受。”傅作霖诚惶诚恐,想起了李岩的嘱托,赶紧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