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十余日的鞍马劳顿,堵胤锡和傅作霖到达了隆武在福建的行在——福州的行宫。
进城后,走在街道上,这里的市井还是一派升平的景象,达官贵人,贩夫走卒皆为蝇蝇逐利营生,人们脸上既无亡国之忧,也无丧家之痛。茶馆、饭馆、客栈、赌场、妓院一如平常,喧嚣繁华。街上货物琳琅满目,各式吃穿住行百货皆有售卖,门庭若市。许多人当街摆卖着各式海鲜,叫卖声不绝于耳。路上行人川流不息,车水马龙。 满城所见,既无兵将操练,也无团练巡视。城门更缺乏兵将警戒守城。只有郑芝龙的郑家水军时有出入,也无战备之意。
堵胤锡和傅作霖一行人行色匆匆,风尘仆仆。也不敢稍待,到了馆驿下马。递过公文,驿卒安排休息。
还没来得及洗漱用餐,傅作霖当即决定入宫面圣。
身边的随从皆劝道:“大人一路奔波,未免太过辛苦,不如休息打尖了之后先住一晚,明日入宫面圣还来得及。”
堵胤锡叱道:“明日自有明日事,再作蹉跎,国将亡国矣。清虏都打到眼前了,还敢先住一晚上么?”
傅作霖解劝道:“随从也是好意,我看满朝文武,能如此公忠体国的也只有傅大人了。”
堵胤锡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叫随从备马,要趁天色未暗进宫。傅作霖只能随他一同前往。
堵胤锡带领着傅作霖进入了隆武帝的行宫。行宫原来是福建的布政使衙门,隆武即位后也不进行大的修缮和增设。
弘光帝朱由崧,在南京称帝时,时人称为虾蟆天子,原因是朱由崧登基当了皇帝后,也不理朝政,带着一班宫女太监整日寻欢作乐。甚至勒令各地进献美女。以供他淫逸享乐。因为听说虾蟆能壮阳,竟然命令全城官民给他捉虾蟆作药引。人人都鄙视他这种荒淫无道的昏君形象。所以称为虾蟆天子。
比起弘光帝住在南京宫城里的纸醉金迷,夜夜笙歌的奢靡生活来说,隆武帝要算是极为清廉俭朴了。甚至比不上福建的海上贸易之王郑芝龙的豪门深院奢华。
隆武帝不好酒也不好色,只有一后一妃。平日只喜欢读书,颇有勤政奋发之象。
太监叫堵胤锡等人稍待,他将前去通报。约摸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太监出来了。叫道:“皇上有请,陛下已到书房等候。”
堵胤锡和傅作霖赶紧走入。太监带着他们走进了一处厅堂,到了里边的一个偏阁。隆武正在处理政务。见二人进来,抬头去看。
傅作霖是第一次见隆武帝,只见他面容清癯,颧骨微高,眼窝深陷却目光如炬,透着一股不屈的刚毅,虽身着明黄色的龙袍,但那袍子明显有些走样,显是仓促间裁制而成。头戴翼扇冠。他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威仪,与这略显寒酸的布政使衙门大堂形成一种奇特的对比——君王的气度并未被简陋的环境所掩盖。
堵胤锡、傅作霖都跪在地上喊道:“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武帝目视二人,他并没有见过堵胤锡。但看着左边一人身穿朝服,就知道这定是湖广巡抚堵胤锡。
隆武帝扶起二人道:“堵爱卿不必多礼。”接着指着旁边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向堵胤锡问道:“这就是堵爱卿奏疏中所说的傅举人吧?敢只身进入流贼虎穴,胆气可嘉!”
堵胤锡恭敬地回道:“正是此人,他此次前来也是代表了大顺军的使命,前来与我朝共商合营大计。”
傅作霖忙恭敬地说道:“草民傅作霖,湖南武陵人,因不忍见天下倾覆,国家沦丧,故斗胆担当信使,促成朝廷与大顺军的联合。”
隆武帝盛赞道:“一个举人,能有家国之思,懂得天下兴亡之责,实属难得。比起那些营营苟苟,只知道门户私计的人要好太多了。”说着望了望门外。意指朝中那班大臣和郑氏兄弟。
隆武再问道:“你是哪年中的举人哪,可曾为官?”
傅作霖拱手答道:“学生是崇祯十四年的举人,并不曾为官,只在家乡教书为业。”
隆武帝点点头,说道:“当今,国无良将,也无良臣,你不入仕,可惜了。”
堵胤锡道:“臣等不待明日朝堂,先来叩见皇上,盖因事情紧急。还有……还有想探探皇上之意。”
隆武帝手指座椅,对二人说道:“赐坐。”然后接着说道:“堵爱卿的奏疏,朕看了三四遍,思考良多,夜不能寐。”
“翰林兼给事中张家玉、顾之俊和御史钱邦芑等也上言说,赞成收抚。给予名号、粮饷,封官许爵。而内阁大学士蒋德璟、路振飞、林增志等重臣,却极力反对,诸位大臣所上的奏疏,也不无道理。此是大事,朕不得不有所疑虑。”
堵胤锡急忙劝道:“皇上,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宗社倾覆转瞬即至。时不可待呀皇上!朝廷外无重兵,内无贤臣。几无可用之人。何腾蛟坐食内地,徘徊不前,毫无尺寸之功,郑芝龙的水师只知局促于东南沿海保住自己的地盘,毫无进取之心。国事日艰,臣忧心忡忡。”
说得隆武帝汗如雨下,虽知句句属实,但却是句句揭短。隆武帝有些不悦道:“爱卿说之过矣,朕闻爱卿与何总督向来不和,彼此有很深的芥蒂,其实何总督在我看来还是公忠体国的,况且他又与朕有乡谊,必不敢背君弃国。至于郑芝龙,的确徘徊不前,局促福建沿海,我已经几次当面切责,要他出师。况且他的长子郑森,我看其乃一表人才,前几日面见时,甚爱之,已赐其国姓,名成功。意为马到成功。他也向我表明心迹,说定会精忠报国,不负朕知遇之恩。”
堵胤锡和傅作霖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开口。堵胤锡心里甚为着急。傅作霖心里则直笑圣上未免太迂。
隆武说道:“好了,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傅作霖却道:“学生还有一事,是大顺军的李岩军师托我向陛下上言,李岩说,福州非久待之地,郑芝龙很可能会降清,要陛下警惕小心。湖南也不可去,何腾蛟其人私心太重,江西也不安全。奉劝陛下可去往广西,次之也要到广东肇庆方保无虞。”
堵胤锡和隆武帝二人都感到讶异。隆武问道:“这李岩倒是略有耳闻,其是何等样人,远在湖广,竟知我福京之事?”
堵胤锡也大惑不解,说道:“这李岩是大顺军的军师,李闯部众中,我看最有远见的便是此人。前几月得其书信,言说联合之事,言辞切当,颇有见地。只是臣也未见过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