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之前的一幕幕又反复重现,不同的是,这次宜修彻底看清了身旁女子的脸。
她抱着孩子的尸体,在暴雨中绝望的哀叫...
这是她最后一次这么哭泣了,之后的每天,她都在笑,
第一次把手伸向嫡姐,成功后痛苦又扭曲的笑...
枕边人冷漠而苛刻,将她的脸面尊严踩在地底下,她僵硬着脸陪笑...
她翻开医书,熬着一碗碗漆黑浓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汤药,面上,却是温柔浅笑...
一个又一个女子痛苦地倒下,一个又一个孩子静悄悄地流掉,她却再不见半分的痛苦纠结,
只剩下一张脸,狰狞又畅快地大笑...
最后的最后,她身着失了光彩的冷翠华裳,面容憔悴苍老,躺倒在冰冷的景仁宫地砖上,小口地喘着粗气,
她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浑浊的泪,终于,也渐渐失去声息了...
宜修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她悲泣着捂着胸口,却难过得哭不出声音。
又是一道声音响彻在空间,冰冷冷的,却带着微微的叹息:
“前尘噬心,孽缘难消”
“执念成渊,万劫不复”
“宜修啊宜修”
“是谁害了你一辈子?又是谁,杀了你千次万次?”
对啊,是谁害了她...是谁杀了她...
“小宜!哈哈,你姐姐有身孕了!”
“真好啊,你失了孩子,你姐姐却有了身孕,正好,你可以看顾她了...”
画面里的宜修神情呆滞,画面外的宜修却愤怒到全身颤抖,
恶心...
恶心啊!
她冲到画面中,拿起绣框中的剪刀,狠狠地,用力地捅到了胤禛的胸膛中!
真奇怪,她这次怎么就能碰到了呢?
第一刀,并没有扎透,
她抽出来,又是一刀。
鲜血四溅,
喷溅到两个女人的脸庞上,像两朵瑰丽凄美的花儿。
男人抖着脸,张了张嘴,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捂着胸口倒下了,露出身后宜修苍白扭曲的脸。
“你杀错人了”
宜修颤抖着嘴唇,对着对面的自己道,
“我帮你”
然而这句话刚刚说完,她就被狠狠弹了出去,摔倒在地。
她捂着头,抬眼,却发现自己的周边漆黑一片,
她这是在哪儿呢?
很快,她就知道了,
是阴曹地府。
因为她看到另一个自己正狼狈地跪趴在地,
十殿阎罗高高在上,众多阴差相随其下。
明明遥远仿若天际,审判的声音却砸得掷地有声,
另一个宜修正沉默地垂着头,听着自己最后的判决:
“你欲壑难填!贪得无厌!”
“欲壑难填!贪得无厌!”
“不...不...”
“你罪孽深重!恶贯满盈!”
“罪孽深重!恶贯满盈!”
“不是...不是!”
“你血债累累!天理难容!”
“血债累累!天理难容!”
“她没有!没有!”
“你要入石压地狱,偿还罪孽!你要永堕畜道,不得好死!”
“石压地狱!杀!杀!杀!”
“永堕畜道!死!死!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额娘...额娘...呜呜额娘...”
幼儿害怕的啼哭声响起,细弱颤抖。
是谁啊?
是谁在哭泣...
宜修想要起身,却发现怎么也起不来,她只能一点点地爬着。
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那不是我,
痛苦的女人不是我,嚎叫的女人不是我,失去孩子的女人,更不是我!
我的弘晖,我的乌春...
我的夫君,我的皇上...
我要出去,我一定要出去!
温暖的,带着薄茧的大手轻轻落下,替她擦去了额头细密的汗珠。
宜修猛得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先入目的,是鹅黄色绣玉兰花的帷帐。
然而很快,她的目光就被床榻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宽阔的肩膀,深邃的眼睛...
他快要三十岁了,却依旧俊朗逼人,气质英武沉稳,让人安心。
“皇上!”
宜修起身,扑上去紧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恪战就接住了她。
“烧了这么久,怎么也不让人去养心殿禀报?”
恪战环抱着她的腰,轻声询问。
宜修没有回话,只沉默地流泪,温热热的泪珠淌下来,尽数滴在了他的脖颈里。
恪战歪了歪头,
“啧,泪珠子都流到朕脖子里了”
“哭什么”
“做噩梦了?”
说着,他把手伸进了宜修的寝衣里,果然在后背摸到一手的汗,冰冰凉凉,连被子都是潮乎乎的。
他叹了口气,将他的贤贵妃从被窝里挖出来,搂在了怀里,抱小孩儿似的哄她:
“好了好了”
“醒过来就好了,没事儿”
他抬手一抹,将宜修眼角的泪珠抹掉了,大拇指上的薄茧刺喇喇的,
宫里女人的皮儿多嫩啊,宜修的眼角脸颊很快就红了起来,热热的刺疼。
哎,还是那么不解风情的。
宜修撇了撇嘴,却突然又笑起来,原本跳得急速的心也渐渐缓和下来。
这才是她的皇上,她的儿子也没有死,她回来了。
那只是个梦而已。
恪战摸了摸她的脸,发现还有点儿烧,就招了招手,一个小宫女很快就端着碗热汤药走过来,姿态恭敬,脸色却十分苍白。
可惜如今迷迷糊糊的宜修并没注意到,她也没奇怪,为什么在她身边伺候,给她端药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宫女,而不是剪秋或染冬呢。
“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醒过来就好了”
恪战把药端到她面前,宜修就很顺从地喝了,虽然是睡了很久,但其实她的精神很疲惫,头也有点儿疼。
喝完安神的退烧药,恪战哄了两句,她就又沉沉睡过去了。
“照顾好你家娘娘”
恪战转头看向一旁的小宫女,神情平静地吩咐,那小宫女却好像被吓到似的,重重跪了下去,哆嗦着点头,
“嗻...嗻,奴婢遵旨。”
恪战起身,抬腿走了出去。
景仁宫的大殿外,四个大宫女正在受着杖刑,手脚被牢牢捆绑着,嘴里塞着厚厚的棉帕,一丝丝声响都发不出来。
景仁宫众多宫女太监跪成一圈,沉默地观刑,有些胆子小的已经吓得低下头,彻底瘫软在地。
“主子,剪秋晕过去了。”
高无庸走到恪战身边回话。
“打多少了”
“三十六杖,还有二十四杖”
“只是剪秋的情况有些不好,再打下去估计会出事”
恪战点点头,
“先留着吧,等她养好伤再续上”
高无庸领命退下去,条凳上的剪秋很快就被拖走了,面色惨白地歪着脑袋,下半身血肉模糊,地上多了一条断断续续的血迹,但很快又被几个小太监冲刷干净。
染冬,绣夏,芳若被罚了三十杖,没有剪秋那么多,但打完也是大汗淋漓的,虚弱的够呛。
高无庸站到三人面前,垂着眼皮,面无表情道:
“万岁爷说了,宫里不需要心大的,自以为能替主子做主的奴才”
“剪秋就是你们的例子和教训,染冬啊...”
“你们三个要长记性”
“再敢自作主张,瞒报主子病况,也不必伺候贵妃娘娘了”
“直接去阴曹地府见阎王吧”
“知道了吗?”
染冬趴在条凳上,浑身上下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口也泛起腥甜气。
可听到高无庸的话,她还是咬着牙,微微抬起头,苍白着嘴唇小声道:
“是...是,奴婢们...定当谨记”
“再...不敢犯”
被放下条凳时,染冬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绣夏,发现她还清醒着,能哭出声音,终于放下心来,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