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类死了。
高无庸把他的尸首带到恪战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来治水两个月了。
徐之类在他离京前向他请辞了一段时间。
“老家人来信,说是瑜娘和珍珠儿坟冢出了些问题,让臣过去瞧瞧,王爷恕罪,臣知道现在时节特殊,可是...”
徐之类跪了下来,朝他重重磕了个头。
恪战同意了。
他知道,徐之类不过去一趟,心里不安稳。
尽管知道徐之类此去,恐凶多吉少。
果然,在恪战刚刚抵达灾区的时候,高无庸派去保护徐之类的夏利来报,刚一出京城,徐府医就被人掳走了。
他和夏季遍寻不到,还遭了埋伏,差点没能逃回来。
再见面,徐之类就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高无庸跪在地上,语气涩然道:
“主子,徐大人...应是刚被抓走,就用针封了经脉,咬舌自尽了。”
“死后...死后尸身被随手扔到了一处农庄,是以咱们的人才会怎么也找不到。”
他说完这话,身后跪着的夏季再也忍不住,用袖子捂着眼睛呜呜地哭了出来。
他是高无庸手底下年纪最小的暗卫,每回出任务回来的时候总要受些伤,徐之类就难免多关注他一些。
疗伤包扎,殷殷嘱托,对自小就是孤儿的夏季来说,徐之类早已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
这次护送徐之类的任务,也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的。
却没想到,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恪战蹲下身,细细地打量着徐之类的尸身,因为天气逐渐炎热的缘故,尽管夏利夏季一路上对尸体妥善保管,徐之类还是不可避免的开始腐烂。
他死前应该是没什么痛苦的,面容很安详,也闭上了眼,封了经脉的人感受不到多少痛楚,所以才能那么决绝的咬断自己的舌头。
大约也是相信自己效忠的主子最终是会找到他的。
夏利两人低头请罪,
恪战握住了徐之类已经青黑肿胀的手,语气平静道:
“当初我借助他的软肋,让他为我所用的时候,就猜到了,他早晚也会因他的软肋而死去。”
“所以,不怪你们”
“是我对不住他”
他看着徐之类的尸首这么说道。
随后,恪战站起身,对着夏利道:
“把他的尸首送到扬州,送回到他妻女身边吧。”
夏季和夏利叩头,领命退下了。
恪战返回书房,瞧着面上如常,依旧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底下人送上来的情报。
可高无庸知道,主子生气了。
随后又想到昨日苏培盛自京中传来的消息,心内不禁惴惴不安:
“主子”
高无庸弯腰开口了,声音低沉沉的。
“苏培盛传信,王府出事了。”
恪战没开口,等着高无庸继续说。
“府中突然爆出底下人染上了天花,万岁爷下令封了王府,两日后,福晋落胎了。”
“乌春阿哥...”
高无庸咽了口唾沫,再次出声,
“乌春阿哥还在王府里。”
恪战手中的笔停了,高无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再不敢抬头。
“怎么回事,乌春为什么会在王府?”
“宜主子身边的...绘春...叛主了,拿了您留给宜主子的令牌,将大阿哥从永和宫接了出来,送到了府上去,过了没多久,封府的旨意就下来了”
“消息传回圆明园,宜主子晕了过去,甘主子...”
高无庸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更低了,
“甘主子骑马闯进了王府,也一并被封在里头了。”
恪战面无表情地听着,窒息一般的寂静开始蔓延,
良久后,恪战突然出声:
“德妃就这么让绘春接走了大阿哥?”
高无庸悄悄喘了口气,继续回话
“十四阿哥和十阿哥在宫道上吵了起来,永和宫娘娘不放心,就去阿哥所瞧了一眼,十四阿哥。”
“待回来后,乌春阿哥已经被接走了”
恪战嗤笑一声,“这么巧啊?”
高无庸低着头没说话,
是啊,怎么就那么巧呢?
偏偏在那一天绘春去接了乌春阿哥,偏偏在那一会子,十四阿哥就闹出了事,引得德妃娘娘离开了永和宫。
“十四阿哥要倒霉了。”
高无庸心想,主子本来就对这个便宜弟弟没什么感情,纯粹是看在德妃的面子上才没出手教训罢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不管十四阿哥是有心还是无意,主子都再容不下他了,哪怕德妃娘娘再求情也没用了。
高无庸转而又想到了甘侧福晋,暗自叹了口气,
有那样拖后腿的家人,也不怪甘主子要豁出命去了。
“乌春和你甘主子如今情况如何?”
“昨日,苏培盛已经把邵府医悄悄送进去了,乌春阿哥虽染了天花,但甘主子看顾得精心,情况还算稳定,只是...”
高无庸扣了扣手心,想到信里提的话,有些不敢往下说。
恪战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一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到底怎么了”
高无庸赴死一般闭上了眼睛,重重把头磕在了地上。
“主子恕罪,邵府医传信,说甘福晋已有孕三个月了!”
片刻的安静后,
“砰!”
桌子上的砚台被狠狠砸了出去,随后四分五裂,恪战紧紧咬着牙,面目狰狞,十指紧紧扣着桌沿,看样子简直想要把这个紫檀木桌子砸碎似的。
一旁的高无庸还在不停地磕头: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