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磬齐鸣,雅乐奏响。
在文武百官肃穆的目光注视下,隋炀帝杨广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
在仪仗侍卫的簇拥下,缓步从侧殿走出,威仪万方地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响彻整个太极殿,震得殿宇嗡嗡作响。
虞战在太子身后随之跪倒磕头,心中暗想:
“幸好不是三跪九叩,否则单是磕头就得把我磕晕。”
杨广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下方匍匐的群臣。
脸上带着一丝惯有的、睥睨天下的威严,轻轻抬手: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按班次肃立。
杨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按照惯例,说几句新年贺词,然后开始议政。
然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站在太子杨暕身后的那个身影时,不由得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穿着校尉盔甲的年轻人,站在那个本不该有侍卫的位置上,显得格外突兀。
“太子,”
杨广眉头微蹙,指着虞战问道,
“你身后所立何人?”
虞战闻言,连忙出列,跪倒在地,高声道:
“末将勋卫校尉虞战,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心下直呼好家伙,刚想着幸好不用三跪九叩,这念头还没凉透呢,第二跪就来了?!
太子杨暕也赶紧躬身回答:
“回禀父皇!”
“此人便是日前父皇在金殿上曾提及的少年才俊,虞世基虞侍郎之孙——虞战!”
“儿臣召他前来奏对,一番交谈,果然见识不凡,名不虚传!”
“而且,就在方才宫外,他还立下了一件大功!”
杨广日理万机,早把当初随口一提的虞战忘到了脑后,只是含糊地“哦”了一声,随即让虞战平身。
虞战起身后,便安静地退至太子身后。
杨广的目光又回到了太子身上,出声问道:
“太子,你方才所言立下大功,是何大功?”
太子杨暕见父皇垂询,顿时来了精神,挺起胸膛,开始了他那添油加醋的“汇报”:
“启禀父皇!”
“虞战在儿臣的英明指挥下,于宫门外,成功扑灭了一场意图不轨的大阴谋,擒获了两名胆大包天的刺客!”
他这话一出,站在文官队列中的沈文,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没背过气去!
他急得直跺脚,心中哀嚎:
“我的太子爷啊!”
“您随便夸虞战两句勇武、忠义就得了!”
“怎么还现场编起故事来了?”
“还‘大阴谋’?还‘刺客’?这……这谎扯得也太没边了!”
“这要是陛下深究起来,可如何收场啊!”
杨广听了,果然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带着一丝不耐:
“大阴谋?什么大阴谋?”
太子杨暕被父皇一催,心里也有些发慌,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编:
“是……是这样的!今日乃是年末大朝,四方来贺,众臣云集……”
“说重点!”
杨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啰嗦的背景介绍。
“是是是!”
太子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继续编道:
“儿臣发现有两名形迹可疑之人,在宫门外鬼鬼祟祟,四处窥探!”
“儿臣当即命令虞战前去查问!”
“那虞战果然机警,上前一番盘查,那两名刺客做贼心虚,竟然暴起欲逃!”
“幸得虞战神勇,在儿臣的周密部署和指挥下,将其一举擒获!”
“这才扑灭了这场可能惊扰圣驾、破坏大典的惊天阴谋!”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仿佛真有其事。
虞战在太子身后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疯狂吐槽:
“我靠!这太子……编故事的能力,跟我二婶有得一拼啊!”
“还‘周密部署’?”
“还‘惊天阴谋’?”
“这牛皮吹得,都快上天了!”
杨广何等精明?
一看太子那闪烁的眼神、紧张的语气,以及这番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的“功劳”,心里早已明白了八九分!
估计就是抓了两个小毛贼,被这不成器的儿子拿来夸大其词,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他心中一阵厌烦,这太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但为了维护储君的颜面,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哦?擒获了刺客?那……可曾审问出,是何人指使?意欲何为?”
“这……这个……”
太子杨暕瞬间卡壳了!
他光顾着吹嘘“功劳”,压根没想过后续!
被父皇这么一问,顿时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汗都下来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虞战在一旁看得直捂脸:
“完了!露馅了!”
“这草包,连谎都圆不全!”
“这下看你怎么办!”
眼看太子就要当众出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文官队列中,沈文一咬牙,硬着头皮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高声奏道:
“启奏陛下!”
“审讯之事,乃是由微臣负责!”
“太子殿下忙于大典,尚未及细闻!”
“微臣刚审问完毕,正要禀报!”
“据那两名刺客招认,他们乃是……乃是瓦岗寨的细作!”
“意图混入大典,窥探我朝虚实!”
“只是……只是刚刚招供,他们便……便咬舌自尽了!”
“未能留下活口,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沈文这番话,说得是又快又急,语气“沉痛”,脸上还带着“懊恼”和“请罪”的表情!
他这是在赌!
赌陛下心知肚明,但为了大局,不会深究!
赌一个“死无对证”!
先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再说!
至于欺君之罪……顾不上了!
他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鸦雀无声!
许多大臣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都知道太子是在撒谎。
可这沈文,胆子也太大了!
竟然敢当众编造“瓦岗寨”、“咬舌自尽”这样的谎话来替太子圆场!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
太子杨暕一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附和:
“对对对!是沈冼马审的!儿臣……儿臣还没来得及问!”
龙椅上的杨广,看着台下这一出君臣默契的“双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中怒火中烧!
这逆子!
不成器也就罢了,还敢当众欺君!
还有这沈文,身为太子冼马,不思劝谏,反而助纣为虐,编造谎言!真是该死!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沈文,又看了看一脸侥幸、如释重负的太子,最后落在了一脸“无辜”站在后面的虞战身上。
他心中瞬间转过了无数念头:
当场揭穿?太子威严扫地,储位动摇,朝局必然动荡!不揭穿?岂不是纵容欺君,助长歪风?
权衡利弊之下,杨广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为了大局稳定,为了维护皇家的体面,他决定……装糊涂!
“哼!”
杨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语气听不出喜怒,
“瓦岗寨?跳梁小丑,也敢窥视天威?死了便死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在太子和虞战身上,用一种近乎敷衍的语气说道:
“太子今日……处事果决,调度有方,嗯……算是立了一功。”
“虞战擒贼有功,也当嘉奖。”
太子杨暕一听,父皇认可了这份“功劳”,顿时喜笑颜开,连忙叩首:
“谢父皇夸奖!”
“儿臣定当再接再厉!”
杨广懒得再看他那副嘴脸,挥了挥手:
“皆有赏赐!”
“太子……赐《孝经》一部,望你日夜诵读,体会其中精义,恪守人子本分!”
这“孝经”和“恪守本分”的赏赐,带着浓浓的警示意味。
“虞战!”
杨广的目光转向他,随手解下腰间佩戴的一柄装饰华美的宝剑,
“赐你宝剑一柄!”
“望你持此剑,尽忠王事,莫负朕望!”
“末将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战连忙叩首谢恩,心下却道:
我靠,这是第三跪了,当真凑齐了三跪九叩!
转念一想,虽是第三跪,但换得一把御赐宝剑,这波不亏。
虞世基也赶紧出列跪拜,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陛下天恩浩荡,待臣一门如此厚重,臣……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欺君风波,就在杨广的“和稀泥”和沈文的“冒险一搏”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殿内气氛微妙,许多大臣心中明镜似的,却也不敢多言。
随即,在几位近臣的带领下,开始歌功颂德,大拍杨广马屁。
把杨广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凌驾三皇五帝,盖过尧舜禹汤。
百官随之应和,拍到激动处,再次齐声山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里面“万岁”的声音刚落下,殿外面的官员们也赶紧跪下跟着喊,声音此起彼伏。
李玄霸和罗成也跪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喊。
他俩功夫是一等一的好,可官儿实在太小了,连大殿的门都进不去。
李玄霸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罗成,压着嗓子问:
“哎,这怎么又喊上了?”
“是散朝了吗?这么快?”
罗成跪得笔直,眼睛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头也不回地说:
“想什么呢,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
“那咋喊了两次‘万岁’了?”
李玄霸一头雾水,
“不是刚开始来一次,等皇帝讲完话走人了再喊一次就行了吗?这流程不对啊。”
罗成有点无语,低声回道:
“我跟你一样都在外面呢,里头怎么回事,我上哪儿知道去?”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会儿大殿里头这么热闹。
完全是因为虞战修理完他们之后,又因功得到了皇上御赐的一把宝剑。
他俩倒好,还得跪在外头高声叫好。
这要是知道了,他俩非得当场气吐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