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喧嚣,被一声冷哼掐断了。
那声音发自中院,不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所有人的话头都梗在喉咙里。
傍晚的热闹,死寂下来。
苏婉清站在院子中央,那身洁白的连衣裙在灰败的砖墙映衬下,白得有些刺眼。
她清澈的眼眸里,那份初来乍到的忐忑与好奇,瞬间被一种纯粹的错愕与不解所取代,直直望向声音的源头。
一大爷易中海。
他背着手,从自家门里踱步而出,脚下是四平八稳的方步,下巴微抬,神情严肃。
他没看任何人。
视线先是刮过那辆威风的嘎斯吉普,又在那台崭新的熊猫牌收音机上,钉了足足三秒。
最后,他才将那充满审判意味的目光,落在了苏婉清的身上。
秦枫站在自家门口,眼神平静。
来了。
这院里最擅长用“道德”和“规矩”当武器的人,出鞘了。
苏婉清的出现,她的家世,她的穿着,她带来的每一件物品.。
都与这个院子格格不入,也精准地踩在了易中海那套“集体主义”和“艰苦朴素”的价值观上。
他这一声“哼”,是给全院人听的。
他要立威,要给这个新来的“凤凰”,定下这四合院的规矩。
果然,易中海走到院子中央,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沉稳口吻,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这位新来的同志,欢迎你住进我们大院。”
客套话只一句,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沉重。
“不过,咱们红星四合院,是厂里的先进集体,住在这里的,都是思想进步的工人同志。
有些从外面带来的风气……不太好。”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遥遥指向那台收音机。
“就比如这个东西,花里胡哨的,靡靡之音!
我们工人阶级,要的是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是这种资产阶级的享乐腐化!”
这番话,分量十足。
院里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住户,立刻跟着点头。
“就是,一大爷说得对!”
“咱们院可不能被这种风气带坏了!”
苏婉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一张白皙的俏脸涨红了几分,捏着小皮包的手指微微收紧,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哎,我说一大爷,您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许大茂一个箭步蹿了出来,抢在苏婉清前面,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架势。
他挺着胸膛嚷嚷:“听广播,那是为了了解国家大事,关心时事政治!
怎么就成了资产阶级腐化了?您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
“你给我闭嘴!”
易中海眼睛一瞪,厉声呵斥。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油嘴滑舌,思想轻浮!早晚要犯错误!”
许大茂被噎得脖子一梗,被易中海那要吃人的眼神一扫,气势顿时矮了半截,只能小声嘀咕着缩了回去。
三大爷阎埠贵眼珠子一转,赶紧出来打圆场。
“哎,老易,大茂,都少说两句。
新邻居刚来,和气生财嘛!”
他笑呵呵地对苏婉清说:“苏同志是吧?别在意,一大爷就是我们院里的大家长,管得严,心是好的。”
这话看似调解,实则拉偏架,暗中还是肯定了易中海的“家长”地位。
秦淮茹抱着小槐花,站在人群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苏婉清那身的确良连衣裙,心里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整个院子,人心浮动,众生百态。
苏婉清被围在中央,孤立无援。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而稳定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每个人的耳朵。
“同志。”
秦枫从自家门口走了出来。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那个开车的工装师傅。
“请问,这位新同志的入住,是厂里安排的吗?”
那师傅正被这院里的阵仗搞得一肚子火,见有人问话。
便没好气地点头:“对!杨厂长办公室亲自下的条子,让我们送过来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秦枫这才缓缓转身,看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易中海。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一大爷。”
他开口了。
“既然是厂部领导的安排,您刚才那番话,是在质疑领导的决定不够‘艰苦朴素’?”
“还是说,您认为杨厂长亲自安排的人,思想作风有问题?”
两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两记精准无比的闷拳,狠狠砸在了易中海的软肋上。
院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好家伙!
这秦枫,太狠了!
他根本不跟易中海掰扯收音机,而是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对抗领导”的高度!
你易中海不是喜欢扣帽子吗?
行,我给你扣一顶更大的!
易中海的脸,瞬间从铁青涨成了猪肝色。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说杨厂长的安排不对?
他没那个胆子!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可全院的人都听着呢!
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被秦枫用几句话,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死角。
许大茂看得目瞪口呆,心里直呼痛快!
阎埠贵那精于算计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向秦枫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秦淮茹更是心头一颤,这个秦枫,不光手艺通天,这嘴皮子和脑子,更是厉害得吓人!
而苏婉清,她怔怔地看着那个为自己解围的清瘦青年。
他明明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可站在那里,面对院里最有权威的一大爷。
却显得那般从容不迫,三言两语,就扭转了整个局面。
那份沉稳和锐利,让她纷乱的心头莫名一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名送人的工装师傅彻底不耐烦了。
他本来就对这群没事找事的邻居一肚子火,现在见有人撑腰,胆气也壮了。
他把手里的介绍信往空中一扬,扯着嗓子吼道:“行了行了!
都别在这儿瞎咧咧了!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这位苏婉清同志,是放弃了海外优渥的生活,毅然回国支援祖国建设的爱国知识分子!
是上面点名要保护的特殊人才!”
“杨厂长对她重视得很!你们这帮人,少拿那套老黄历来审问人家爱国人士!
谁敢再找苏同志的麻烦,就是跟厂里过不去,跟杨厂长过不去!”
每一个词,都砸得众人心头发懵。
海外回来的!
爱国知识分子!
特殊人才!
杨厂长亲自重视!
全院死寂。
易中海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老脸。
在听到“爱国知识分子”和“杨厂长重视”这几个字后,“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他身体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
完了。
他今天,一脚踢在了钢板上,不,是踢在了一座山上!
他竟然想用“资产阶级腐化”的帽子,去扣一个上面点名的爱国人才!
这要是传到杨厂长耳朵里……他不敢想了。
许大茂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秦淮茹更是浑身一颤,看向苏婉清的眼神,瞬间从算计,变成了敬畏和恐惧。
就在这片死寂中,那工装师傅似乎还嫌不够劲爆。
他转头对苏婉清,用一种刻意提高的、带着几分讨好的音量说道:
“苏同志,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杨厂长说了,您安心住下,工作上的事,厂里都安排好了。”
他顿了顿,仿佛刚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那声音更是响彻了整个院子。
“哦,对了!厂长还特意交代,您这次负责的项目,需要跟咱们厂最顶尖的年轻技术员合作。
说来也巧,他也住这院里。”
“他叫……秦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