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枫正式入职的第一天,是在三分厂钳工车间度过的。
消息早已传遍。
当他踏入那片弥漫着机油味的领地时,原以为会迎接他的是各种复杂难言的审视。
毕竟一个十八岁的二级工,工资三十八块五,足以让任何一个老师傅心里泛酸。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种近乎敬畏的安静。
“小秦师傅。”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钳工,姓王,是车间里出了名的老好人,也是技术能排进前五的硬茬。
他手里拿着个半成品零件,脸上带着几分请教的局促,主动走了过来。
这一声“小秦师傅”,让整个车间的嘈杂都低了三分。
“王师傅,您叫我小秦就行。”秦枫客气地回应。
“甭客气,达者为师。”
王师傅把零件递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你看这个轴套,图纸要求内孔和外圆的同轴度不能超过两丝,可我这返工三次了,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
机床没问题,就是这最后手工修的环节,总是不对。”
周围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也都竖起了耳朵,手里的活计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秦枫接过来,没有用任何工具,只是用手指在零件上轻轻转了一圈,又掂了掂分量。
**一瞬间,【思想熔炉】中,无数关于精密加工的经验残响奔涌而出。
他脑海里仿佛出现了零件的立体透视图。
一道道代表应力的红色光线在夹具接触的位置汇集,导致了肉眼不可见的微米级形变。
他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王师傅,您是不是先精加工内孔,再根据内孔找基准修外圆?”
王师傅一愣,点头道:“对啊,都是这么干的,标准流程。”
“换一下。”
秦枫将零件递回去,“下次,您试试先粗加工内孔,留足余量,然后把外圆修到最终尺寸。
最后,再以外圆为基准,用镗刀一次性把内孔镗到位。”
“这……这不反过来了吗?”王师傅彻底懵了。
“反过来,受力形变就可控了。”
秦枫解释得简单直接,“先加工内孔,夹具一上,薄壁的轴套容易产生微小形变。
您看不出来,但等您修完外圆松开夹具,它一回弹,同轴度就跑了。
咱们反其道而行,先定下最稳固的外形,再去雕琢脆弱的内里,这样它的形变就在我们的计算之中。”
t 一番话,清晰透彻,还带着让人信服的道理。
王师傅呆在原地,拿着那个轴套,脑子里飞速盘算着,越想,眼睛越亮,最后他猛地一拍大腿!
“我的天!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拿着零件,如获至宝,连声道谢,转身就跑回自己的工位去验证了。
车间里,所有偷听的工人都沉默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秦枫这几句话,云淡风轻,却点破了多少老师傅都迈不过去的坎。
这二级工,拿得货真价实,毫无水分!
没过多久,杨卫国的秘书就找了过来。
“秦枫同志,杨厂长请您去一下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里。
杨卫国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示意秦枫坐下。
“在车间还习惯?”
“挺好的,王师傅他们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杨卫国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这是后山三号仓库的钥匙,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以后就是你的实验室。
里面有台全新的精密车床和几套进口的测量工具,缺什么,直接写单子给我。”
他把一张盖着厂长红印的空白批条一起推了过来。
“你的身份是保密的,对外,你就是钳工车间的二级工。
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那枚叶轮给我完美复刻出来,并且,拿出能让普通七级工也能稳定加工出来的工艺流程!”
这才是杨卫国的最终目的。
秦枫一个人再厉害,也只是一双手。
只有把顶尖技术转化为可复制的生产力,才是国家工业的真正进步。
【爱国之光】在精神世界里,再次闪耀起璀璨的光芒。
“我明白,厂长。”秦枫郑重地收起了钥匙和批条。
“去吧。”
杨卫国挥了挥手,又补充了一句,“别怕花钱,也别怕搞坏东西!
你秦枫在我这,有无限开火权!”
……
安稳的日子过了几天。
秦枫每天按时上下班,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后山的秘密实验室里。
有了充足的经费和设备,他如鱼得水。
工资一到手,他就带着秦月去了供销社。
他给妹妹买了一身崭新的蓝布连衣裙,一双白色塑料凉鞋。
还买了一整套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和墨水。
当秦月穿着新衣服,背着新书包,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时,整个中院都安静了。
小姑娘本就生得清秀,换上新衣,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引得院里不少婶子大娘啧啧称赞。
“瞧瞧人家秦月,越来越水灵了。”
“可不!还是得有个能挣钱的哥哥,日子立马就不一样了。”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飘进贾家。
秦淮茹正在院里洗着棒梗那满是泥污的破衣服,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僵,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贾张氏坐在门槛上,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哼,暴发户!有什么了不起的!指不定那钱来路正不正呢!”
话音刚落,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
这年头,自行车都是稀罕物,更别提汽车了。
整个四合院的人,瞬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一辆军绿色的嘎斯吉普车,威风凛凛地停在了院子中央,车门上还印着红星。
几个穿着工装的人从车上跳下来,开始往下搬东西。
院里的人全都看傻了。
两个精致的棕色硬壳皮箱。
一个被褥卷得整整齐齐的铺盖。
还有……一台崭新的,散发着油漆光泽的“熊猫”牌收音机!
“我的老天爷!收音机!还是新的!”
“这是谁家啊?这么大派头?
难道是哪个大领导?”
三大爷阎埠贵最先反应过来,他丢下手里浇花的水瓢,一路小跑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精于算计的笑容。
就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猜测的注视中,吉普车的后门打开了。
一只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先探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地上,**刻意避开了一小滩积水。**
紧接着,一个女孩弯腰从车里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条纯白的连衣裙,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披在肩上,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傍晚的余晖下,几乎在发光。
女孩的身材很高挑,气质清冷,与这个喧闹、破旧的院落格格不入。
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小皮包,一双清澈的眼睛带着审视。
快速扫过周围坑洼的地面、斑驳的墙壁和一张张充满复杂情绪的脸庞,秀气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
“哎哟,欢迎欢迎!”
阎埠贵已经凑到了跟前,笑得合不拢嘴,“您就是新来的住户。
苏小姐吧?我是这院里的三大爷,您叫我阎老师就行!
以后有什么事,您尽管开口!”
他那副谄媚的样子,让院里不少人都撇了撇嘴。
秦枫刚从屋里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的动作停住了。
那个女孩,也恰好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顿了一瞬。
是她。
苏婉清。
【思想熔炉】在这一刻竟自主轻轻波动了一下,并非召唤,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
秦枫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前世看过的资料。
香港资本家之女,为了一腔爱国热忱,辗转回到大陆……
**秦枫心中警铃大作。这哪是新邻居,这分明是一朵被误植于荆棘丛中的娇艳玫瑰。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引来无数带刺的觊觎。**
果不其然。
人群中,许大茂那双滴溜溜乱转的贼眼,瞬间就亮了,射出贪婪的光。
他推开身边的人,整理了一下衣领,挺着胸膛就想往前凑。
而另一边,中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大爷易中海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他背着手,先是看了一眼那辆扎眼的吉普车,又扫过那些精致的行李。
最后,他的视线死死钉在了那台崭新的收音机上。
那是一台在这个年代,几乎等同于“资产阶级享乐腐化”代名词的东西。
易中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鼻孔里,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充满了道德审判意味的冷哼。
“哼。”
**这一声冷哼,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院里的喧嚣。
苏婉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清冷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错愕与不解,直直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整个院子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