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号”旗舰的指挥中心里,气氛十分紧张。
南极异变引发的能量湍流干扰着全球通讯,屏幕上的图像不停跳动。指挥中心内部,决策者们正面临着更艰难的抉择。
一块块分屏上,是来自世界各个残存据点的求救信号和混乱的战报。
北美大陆,“自由堡垒”基地市已经被黑色的尸潮淹没,仅存的几处抵抗火力点很快就熄灭了。卫星拍到的最后画面里,无数噬骸体爬满了高墙,城内冲天的火光和浓烟遮蔽了一切。
欧亚大陆腹地,一个依靠山险建立的中型幸存者营地发来最后一段影像:怪物们冲垮了营地外围的简易防线,拍摄者的尖叫和啃噬声成了通讯的终点。
全球地图上,代表着幸存者的光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从南半球的岛屿到沙漠里的避难所,无一幸免。
“我们必须分兵救援!”一位来自wSc的理事拍着桌子吼道,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那里有几百万平民!我们不能看着他们被屠杀!这是我们联合指挥部的责任!”
“救援?拿什么救?”一位赤龙部的将领立刻反驳,他指着屏幕上南极那个不断扩大的虚拟标识,“看清楚!那才是问题的根源!零号母体和它背后的造物主就在那里!我们现在分散力量去救火,等于把最后的本钱一点点丢进去!等到南极的门彻底打开,所有人都得死!”
“难道就要我们放弃那些还在挣扎的人吗?他们是我们的同胞!”
“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你这是冷酷的屠杀!”
“你这是愚蠢的仁慈!”
争吵越来越凶,指挥部里全是吼叫和叹息,平日里冷静的指挥官们现在都失去了镇定。陈老将军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看着屏幕上不断消失的光点,一言不发。玄阳真人的投影沉默着,道袍无风自动,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苏清影站在数据终端前,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她面前屏幕上的数学模型推演结果很直接:以人类联军目前的力量,如果分兵救援,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而且很可能导致主力无法按时在南极集结;如果放弃救援,直扑南极,则能集结起一支有理论上斩首机会的力量,但代价是……地图上那成千上万个光点背后,数以亿计的生命将被放弃。
就在争吵快要变成内讧的时候——
“够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江尘不知何时出现在指挥中心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病号服,脸色苍白,由林风和萧云帆一左一右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稳。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当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扫过全场时,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他挣脱了林风和萧云帆的搀扶,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独自站得笔直。
他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向连接着全球通讯网络的广播控制台。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江尘,你……”陈老将军想阻止,却被江尘抬手打断。
“这个决定,不应该由你们来做。”江尘的声音很轻,却份量很重,“这个罪,也不应该由你们来背。”
他停在广播台前,目光扫过屏幕上那些正在被屠戮的据点,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随即被决绝所取代。
“把真相……告诉所有人。”他看向苏清影和技术人员,“把零号日志的关键部分,南极的世界之痕,造物主的威胁……全部公开。”
命令一出,指挥中心一片死寂。在这种时候公开如此恐怖的真相?
“江尘!这会引起全球性的恐慌和混乱!无数基地市会不战自溃!”有人失声喊道。
“他们有权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死,或者……为什么而战。”江尘的声音冰冷,“是像牲畜一样在无知和恐惧中被清理,还是作为一个知情者,选择自己的结局。把选择权,交还给他们自己。”
他不再理会劝阻,对着已经准备好的麦克风,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江尘的声音,伴随着部分解密的零号日志音频和南极能量异变的影像,突破了干扰,传到了星球上每个还能接收信号的幸存者耳中。
他讲述了零号母体的真相,那场将人类视为苗圃的阴谋,以及南极那道正在撕开的、名为世界之痕的裂隙背后,那个叫造物主的未知恐怖。
“……救援,不会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至少,不会以你们期望的方式到来。”
“我们,所有还能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正站在文明灭绝的边缘。我们的敌人,不是病毒,不是怪物,而是一个意图将我们连同这个世界一起献祭的古老意志。”
“现在,我,江尘,在此向所有还握着武器,心中还有火种的人,发出最后的号召。”
他顿了顿,接着声音猛的拔高:
“放弃你们固守的家园!放弃等待不可能的救援!如果你们还想为人类,为我们的文明,争取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那么,拿起你们能找到的任何武器,启动你们还能发动的任何载具,向着南方!向着南极!向着那道世界之痕!”
“我们来不了你们身边,那就请你们……到我们这里来!”
“让我们在那里,在一切的终点,也是或许唯一的起点,汇合!”
“为了生存,为了尊严,为了告诉那个所谓的造物主——这片土地上的文明,绝不接受被安排的命运!”
“此战——”他的声音变得无比锋利:“不胜,即亡!”
广播结束,全球陷入了一片死寂。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恐慌爆发。
一秒钟,两秒钟……
然而,预想中的全球性崩溃并未到来。
首先响应的,是“自由拾荒者联盟”的公共频道。一个粗犷的声音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响了起来:“妈的!横竖都是个死!老子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也不想窝囊地烂在废墟里!拾荒者的弟兄们!还能动的,跟老子上船!去南极!干他娘的!”
很快,南美洲一个军事基地响起了集结号。接着,北非的沙漠里,一支改装车队扬起沙尘,调头南下。西伯利亚雪原上的猎人也驾着雪橇冲出营地。太平洋上,几艘不同旗帜的军舰,不约而同地调整了航向……
起初只是零星的回应,但很快,这股风潮就传遍了世界。
一艘艘破旧的舰船,一架架伤痕累累的飞行器,一支支衣衫褴褛却眼神决绝的队伍,从遍布世界的废墟和避难所中驶出、起飞、集结。他们放弃了家园,抛弃了侥幸,朝着同一个方向——南方,开始了人类文明史上一次悲壮的远征。
“龙城号”的舰桥上,江尘透过巨大的观察窗,看着远方海平线上,那些正从四面八方汇入舰队的船只。它们大小不一,装备各异,有些甚至看起来随时会散架,但每一艘船的船头,都笔直地指向南方。
他的身体依旧虚弱,脸色苍白,眼神却很坚定。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身后,已无退路。
前方,唯有那道撕裂天空的血色裂痕,以及……最后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