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圣女并未将林天缘三人直接带回戒备森严、耳目众多的千户苗寨主寨,而是引领他们来到了位于主寨外围一处僻静山坳中的隐秘居所。这里是历代圣女清修、准备重要祭典之地,寻常寨民不得靠近,环境清幽,气场也相对平和稳定,更适合林天缘调养伤势。
居所是几间依山而建的木屋,以榫卯结构搭建,古朴而坚固,屋檐下悬挂着驱邪祈福的银铃和彩色布条,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咚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一名侍奉圣女的年老嬷嬷默默送上温热的草药茶和简单的饭食,看向林天缘三人的目光中带着好奇,但并未多问。
林天缘服下依娜圣女赠予的、以苗疆秘法炼制的安神固元丹药,盘膝坐在铺着兽皮的木榻上,开始全力调息。丹药化开,一股温和却韧性十足的药力散入四肢百骸,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安抚着那躁动反噬的星辉之力。他引导着这股药力,结合自身残存的气息,缓缓梳理着体内混乱的气机。
杨文渊则在一旁,低声与依娜圣女和阿雅交流着,将他们在焚骨山地穴的所见所闻,尤其是那“焚天炼地归元邪阵”的细节、地火尸王的恐怖,以及林天缘关于赤焰石被邪阵之力“召唤”的推断,更加详尽地阐述了一遍。
依娜圣女听得极其专注,秀眉紧蹙,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木桌上划动着,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当她听到那邪阵之名以及其“夺灵聚煞,逆乱阴阳”的骇人功效时,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焚天炼地归元邪阵》……”她喃喃低语,眼中闪过一丝惊悸,“我曾在圣女的古老传承卷轴中,见过关于此阵的只言片语记载……传说乃是上古之时,某个意图窃取大地本源力量的邪教所创,早已失传……没想到,竟会出现在我族圣山之下!”
她抬起头,看向调息中的林天缘,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林先生能识得此阵,并推断出赤焰石的真相……果然非常人。看来,火神并非震怒,而是……在向我等示警!”
“示警?”杨文渊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地火失控,邪阵复苏,尸王惊醒……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神祭典之前。”依娜圣女语气沉痛,“若按传统,祭典之上,需以赤焰石沟通火神,引地火之力洗礼祭坛,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山火平息。但如今地火已被邪阵操控,狂暴无比,赤焰石更可能已成为邪阵核心……此时若强行举行祭典,引动地火……”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那将不是祈福,而是引爆!将整个祭坛,乃至整个千户苗寨,都置于失控的地火烈焰之下!
“麻黑蛊老坚持要在三日后如期举行祭典,并且……”依娜圣女眼中闪过一丝忧色,“他提出,若届时仍找不到赤焰石,便要以‘渎神者’之血,也就是阿雅的父亲,作为祭品,试图以血祭之力,强行平息‘火神的怒火’。”
“荒谬!”杨文渊忍不住低斥,“这哪里是平息,简直是火上浇油!在如此狂暴的地火气场上进行血祭,尤其是蕴含怨气的血祭,只会进一步刺激地火煞气,让那邪阵运转得更加疯狂!”
“我亦如此认为。”依娜圣女点头,“我曾多次在长老会上反对,但麻黑蛊老势力庞大,且言辞凿凿,引经据典,声称这是古礼记载中应对‘神怒’的唯一方法。大部分长老和寨民被地火异动和圣物丢失搞得人心惶惶,更容易相信他那种看似‘果断’‘有效’的方案。”
林天缘缓缓睁开双眼,经过调息,他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力量远未恢复,但精神好了许多。他接过话头,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异常清晰:“麻黑蛊老……他或许并非无知。”
屋内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林天缘继续道:“他身为寨中顶尖蛊老,对天地气机、对蛊物感应,绝非常人可比。地火流向异常,他不可能毫无察觉。但他却对此讳莫如深,反而一味强调内贼偷盗、神怒降罪,并将矛头直指阿雅之父,执意要在异常关头举行危险的血祭……”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这只有两种可能。其一,他愚蠢刚愎,被权势和旧规蒙蔽了灵觉。其二……他另有所图,甚至可能,与那邪阵的复苏,脱不了干系!”
“什么?!”阿雅失声惊呼,难以置信。
依娜圣女也是娇躯一震,美眸圆睁:“林先生,此话当真?麻黑蛊老他……虽与我在治理寨务上多有分歧,但他毕竟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为寨子效力数十年,他怎么会……”
“我也希望是前者。”林天缘语气平静,“但据我观察,那‘焚天炼地归元邪阵’并非无主自行启动,其汇聚地火的指向性极其明确,背后定然有操控者。而麻黑蛊老的行为,恰好是在将寨子的应对方向,引向一个最危险、最可能助长邪阵威力的结局——以血祭引爆地火。”
他看向依娜圣女:“圣女阁下,请仔细回想,麻黑蛊老最近可有任何不寻常之处?比如,行为举止、气息、或者他所炼养的蛊物,是否有异?”
依娜圣女陷入沉思,脸色渐渐发白。她喃喃道:“经你这么一提……似乎……确实有些不同。他近几个月来,脾气愈发暴躁易怒,眼神有时会变得格外阴沉……他原本最擅长操控的是‘赤链蛇蛊’和‘腐尸甲蛊’,但前些日子,我偶然感应到他身上似乎多了一股……极其隐晦、冰冷、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那绝非我苗疆正统蛊术的路子……”
她越说,声音越是颤抖:“而且,坚持血祭的方案,也是他近一个月才突然强硬提出来的,之前虽有古礼记载,但历代圣女和蛊老都认为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线索似乎逐渐串联起来。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推测浮现在众人心头——麻黑蛊老,很可能已经被那邪阵背后的力量侵蚀、蛊惑,甚至……合作!他的目的,就是借助火神祭典和血祭,彻底引爆被邪阵汇聚的地火,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恐怖目的!
“若真如此,那祭典之日,便是灾难降临之时!”杨文渊沉声道。
“我们必须阻止他!”阿雅急切道,眼中充满了对麻黑蛊老的愤怒和对父亲安危的担忧。
“阻止……谈何容易。”依娜圣女面露难色,“麻黑在寨中势力根深蒂固,拥有大批追随者。仅凭我一面之词,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地位,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祭典筹备由他全权负责,守卫也都是他的人……”
屋内陷入一片沉寂。对手强大且隐藏在暗处(明处),己方势单力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三天!
林天缘再次闭上双眼,手指轻轻敲击着膝盖,脑海中《青囊天机》的奥义与眼前复杂的形势不断交汇、推演。风水、人心、阴谋、力量……这一切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半晌,他重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或许……我们不必完全阻止祭典。”
“什么?”三人都是一愣。
“祭典的核心,在于沟通地火,或者说,引动被邪阵控制的地火。”林天缘缓缓道,“麻黑想借此引爆,我们……或许可以借此,反制邪阵,甚至……夺回赤焰石的控制权!”
“如何做到?”依娜圣女追问。
“关键在于对地火气脉的掌控,以及对那邪阵运行规律的破解。”林天缘目光灼灼,“祭坛,是沟通地火的枢纽,其位置、构造,必然与地脉相连。我们需要在祭典之前,暗中摸清祭坛的风水布局,找到其与地火气脉,尤其是与那邪阵连接的关键节点。”
他看向依娜圣女:“圣女阁下,您主持祭典礼仪,对祭坛结构应该最为熟悉。可否将祭坛的详细布局、材质、历代加固的符文阵刻等信息,悉数告知于我?”
“可以!”依娜圣女毫不犹豫地点头,“祭坛结构图就在圣女的传承卷轴中,我即刻取来!”
“其次,”林天缘继续道,“我们需要在祭典之上,有一个能够接近祭坛核心,并且能在关键时刻,配合我行动的人。”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依娜圣女身上。她是主持祭典的不二人选。
依娜圣女深吸一口气,毅然道:“我明白。届时我会在祭坛之上,见机行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天缘神色无比凝重,“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替代’赤焰石,或者至少能够短暂‘承载’和‘引导’地火之力的东西!在祭典引动地火的瞬间,若赤焰石真的在邪阵控制下爆发,我们必须有办法将其力量引导开,或者将其与邪阵的联系切断!”
“替代赤焰石?”杨文渊皱眉,“赤焰石乃地火本源所凝,世间罕有,仓促之间,去哪里寻找能与之媲美之物?”
林天缘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了自己依旧有些隐隐作痛的丹田气海之处,那里,一丝微弱的星辉之力正在缓缓流转。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或许……不需要完全媲美。”他轻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众人说,“赤焰石是‘引子’,是‘坐标’。我们要做的,不是硬抗其力,而是……扰乱其‘序’,篡改其‘标’。”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赌徒般的、却又带着无比自信的光芒:“我有一法,或可一试。但需圣女阁下相助,寻几样特定的材料,并借贵寨秘传的‘融灵’仪式一用。”
“你需要何物?尽管道来!”依娜圣女立刻道。
“至阳之木心三钱,百年雷击桃木一段,纯净无瑕的苗银七两,以及……”林天缘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圣女阁下的一滴‘心尖精血’,以及……阿雅姑娘的一缕‘通灵慧发’。”
心尖精血,乃是修行者一身精气神所系,蕴含其最本源的生命力与灵性。通灵慧发,则是指具有特殊灵媒体质之人,自幼生长、未曾沾染俗垢的发丝,蕴含其与天地沟通的潜质。
依娜圣女和阿雅闻言,皆是一怔,但随即,两人都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以!”依娜圣女斩钉截铁。
“我的头发,林大哥需要多少都可以!”阿雅也急忙道。
林天缘看着她们,心中微暖,沉声道:“好!时间紧迫,我们分头行动。圣女阁下负责准备材料与祭坛图纸,并设法稳住麻黑蛊老,至少确保祭典前他不会对阿雅的父亲下手。文渊兄,你协助圣女,并留意寨中动向,尤其是麻黑蛊老及其心腹的异常。阿雅,你留在此地,不要外出。”
他顿了顿,最后道:“而我,需要在此闭关一日,借助这些材料,炼制一件……足以在祭典上,扭转乾坤的‘法器’!”
火神祭典,已不再是传统的祈福仪式,而是演变成了一场决定千户苗寨乃至这片大地命运的暗流汹涌的战场!而林天缘,便要在这短短时间内,以残存之力,博取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