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夜灯散发着暖黄的光,花盛站在儿童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迟迟没敢推开。里面静悄悄的,只有空调运行的低鸣,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拧开门锁,门缝里漏出的月光刚好照亮小乐的床。
小家伙蜷缩在被子里,怀里抱着那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呼吸均匀得像湖面的涟漪。额角的淤青在月光下淡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垂着,偶尔轻轻颤一下,像是在做什么温柔的梦。
花盛放轻脚步走进去,蹲在床边看了很久。白天小乐说“踢了绑匪一脚”时的骄傲,被盛先生抱着时的依赖,此刻都化作睡梦中的安稳,像颗被精心呵护的珍珠,终于回到了柔软的丝绒盒里。
他伸手想碰一碰女儿的头发,指尖刚要触到,又猛地缩了回来。绑架那天的画面突然钻进脑海——监控里小乐被捂住嘴时惊恐的眼神,电话里带着哭腔的“爸爸”,被救回来时攥得发白的小拳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这些天他不敢深想,只能靠着一股狠劲处理那些杂事,可现在看着女儿熟睡的脸,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恐惧终于冒了出来。他怕,怕这双此刻清澈的眼睛以后会藏着阴影,怕那个总爱追着蝴蝶跑的小家伙,从此不敢一个人走进黑暗的房间。
“还没睡?”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乐乐拿着件薄毯走了进来,往他肩上搭了搭,“站在这里多久了?”
花盛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她……没做噩梦吧?”
“没有,”乐乐在他身边蹲下,目光落在小乐恬静的脸上,语气里带着安抚,“睡前喝了杯温牛奶,听着故事就睡着了,中途翻了两次身,都是往兔子怀里钻的,没哭。”
花盛这才松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的纹路:“我总怕……怕她醒来看不见我们会害怕。”
“你啊。”乐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紧绷的弦,“把女儿想成玻璃娃娃了?你忘了她上次摔破膝盖,哭了两声就爬起来说‘爸爸看我勇敢’?这孩子随你,看着软,骨子里犟着呢。”
花盛想起女儿摔破膝盖时的样子,小丫头确实没哭太久,还举着贴满创可贴的膝盖到处炫耀。可这次不一样,那不是摔一跤的疼,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独自面对黑暗的恐惧。
“这次不一样。”他低声说。
“是不一样,”乐乐的声音沉了些,却依旧温和,“但正因为不一样,才更能看出她的韧劲儿。你没听她说吗?‘想到你们会来救我,就不怕了’。这孩子心里装着我们呢,知道家里人是她的靠山,这点风雨,打不倒她。”
花盛看着女儿微微动了动的睫毛,心里那股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些。是啊,小乐说过,她知道爸爸和爷爷会来救她。这份笃定,不就是他们这些年用爱和守护,在她心里种下的底气吗?
“而且啊,”乐乐忽然笑了,声音压得更低,“你忘了她还说‘打了绑匪一顿’?这丫头,没我们想的那么脆弱。”
花盛终于笑了,眼角的湿意被他悄悄抹去。他站起身,帮小乐把踢到肚子上的被子拉到肩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泡沫。
“走吧,回去睡。”乐乐牵起他的手,指尖的温度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关门前,花盛又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下,女儿的小脸恬静得像幅画,兔子玩偶被她抱得很紧,像是抱着全世界的安全感。
回房的路上,谁都没说话,只有交握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暖意。走到卧室门口时,花盛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抱住乐乐,下巴抵在他的肩窝:“谢谢你。”
“谢我什么?”乐乐回抱住他,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
“谢谢你比我冷静,”花盛的声音闷闷的,“也谢谢你……让我没那么害怕。”
这些天他像只炸毛的狮子,眼里只有报复和愤怒,是乐乐守在小乐身边,一点点抚平孩子的恐惧,也一点点稳住他快要崩塌的理智。
乐乐笑了,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啊,你的怕,我的怕,加起来就能变成勇气,不是吗?”
花盛没说话,只是把人抱得更紧。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像两棵依偎生长的树,根在土里紧紧相连。
躺在床上时,花盛翻了个身,把脸埋在乐乐的颈窝,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皂角香,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乐乐任由他靠着,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
“明天早上,做小乐爱吃的南瓜粥吧。”乐乐轻声说。
“好。”花盛应着,声音已经带了点困意。
“再煎两个溏心蛋,她喜欢蛋黄流心的。”
“嗯。”
“等她醒了,带她去公园喂鸽子,上次说想去的。”
“好。”
黑暗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在规划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清晨。那些关于绑架的阴霾,关于报复的戾气,似乎都在这细碎的家常里,渐渐融化成了温柔的期待。
花盛迷迷糊糊睡着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乐乐说得对,小乐没那么脆弱,他们这个家,也没那么脆弱。只要他们还在一起,手牵着手,心连着心,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窗外的月光渐渐淡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正带着希望,悄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