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的灯光调得极暗,盛先生轻手轻脚地退出时,小乐已经睡得很沉了。被子被她踹到了腰间,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噙着点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弯腰帮孩子把被子掖好,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淡青色的淤青,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地毯上无声蔓延。推开主卧房门时,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见花咏正站在阳台上,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盛先生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花咏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往后靠在他怀里,后脑勺抵着他的肩窝,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卸下了千斤重担。
“在想什么?”盛先生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呼吸拂过花咏的耳廓,带着熟悉的雪松香气。他能感觉到怀里人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紧绷太久后的松弛。
花咏没立刻回答,只是抬手覆在环着自己腰间的手上。盛先生的手掌宽大温暖,虎口处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此刻却稳稳地托着他,给了他最踏实的支撑。
“在想……世事无常。”花咏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烟,“前几天我们还在爱琴海看日落,你说要在那里养老,买栋能看见海的房子。可转眼之间,小乐就出了这种事……”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总觉得,我们这个家太顺了,顺得让人害怕。孩子们懂事,孙辈可爱,我们俩也平平安安走到了这把年纪。可这次的事让我明白,安稳其实很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碎掉。”
盛先生收紧手臂,把他抱得更紧。月光落在花咏的发顶,银丝在月色里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起年轻时,花咏也总这样,看似温和随性,心里却装着太多牵挂,把家人的平安看得比什么都重。
“别想那么多。”盛先生低头,在他发顶亲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小乐没事,我们都没事,这就比什么都强。”
“嗯。”花咏应着,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猫,“我就是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好好的。孩子们平平安安,小乐健健康康长大,你……”
他转过身,抬手抚上盛先生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眼角的皱纹,那里藏着他们一起走过的漫长岁月。“我希望我的盛先生,能永远这么硬朗,永远这么爱笑,永远……幸福。”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却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痒得让人发酸。盛先生看着他眼里的认真,那里面映着月光,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傻瓜。”盛先生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握住花咏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那里的心跳沉稳而有力,“我的幸福,不就是你在身边吗?你好好的,孩子们好好的,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话音未落,他低头吻了上去。这个吻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珍视,像怕惊扰了这静谧的夜。花咏闭上眼睛,抬手搂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应着,舌尖相触的瞬间,积攒了许久的担忧、后怕和庆幸,都化作了滚烫的温度。
阳台的风带着夜晚的凉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的暖意。盛先生把花咏按在怀里,吻得越来越深,仿佛要将彼此揉进骨血里,证明此刻的真实——他们还在,还能这样紧紧相拥,还能为对方流泪,为对方心疼。
很久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盛先生看着花咏泛红的眼角,忽然笑了:“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海边接吻吗?你紧张得手都在抖,差点把我推海里去。”
花咏被他逗笑了,抬手捶了他一下:“那时候是谁脸红得像猴屁股,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月光下,两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叮咚作响的泉水,洗去了所有的阴霾。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那些经历过的惊惶,都在这笑声里渐渐淡去,只剩下此刻的安稳和珍惜。
“回去睡吧,”盛先生牵起他的手,往房间里走,“折腾了这么久,该累了。”
“嗯。”花咏任由他牵着,脚步有些踉跄,却走得很稳。
躺在床上时,花咏依旧赖在盛先生怀里,像只黏人的猫。盛先生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老歌,那是他们年轻时最喜欢的旋律。
“盛先生。”花咏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嗯?”
“以后不管去哪,都带上我。”
“好。”
“遇到事了,不许瞒着我。”
“好。”
“要一直陪着我。”
“好。”盛先生笑着应下,在他耳边轻声说,“这辈子,下辈子,都陪着你。”
花咏没再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盛先生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心里忽然无比踏实。其实幸福哪里需要那么多宏大的愿望,不过是身边人安睡的眉眼,是触手可及的温暖,是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能这样紧紧相拥的笃定。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进来,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像撒了层碎银。明天醒来,太阳依旧会升起,孩子们依旧会吵吵闹闹,小乐大概会举着新搭的积木跑来要夸奖。
而他们,会像过去几十年那样,牵着手,看着这一切,把平凡的日子,过成彼此眼中最珍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