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靖王府熠煌殿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谢明蓁斜倚在软榻上,纤指拈着一枚剔透的水晶葡萄,神态慵懒,听着下首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低声禀报。
那男子是谢丞相安排在京中负责处理一些“不便明言”事务的心腹之一,此刻他额角见汗,语气急促:
“……小姐,刚传来的消息,我们安排在贡院街那几个士子里领头的王慎,昨夜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连同他常去的赌坊、落脚的小客栈,都寻不见人。
他常接触的那几个同窗,也都说从昨日散后便再未见过他。”
谢明蓁拈着葡萄的手指顿在半空,慵懒之色顷刻褪去,秀眉微蹙:
“不见了?是躲起来了,还是……”
她心下一沉,生出不祥预感。
“小人觉着不像自己躲起来。”
管事语气愈发紧张,“像是……像是被人秘密带走了。
而且,咱们安排在瑞王府外盯着的人回报,从昨夜至今,瑞王府虽看似平静,但侧门有几辆不起眼的马车出入,去向不明。
还有,市井间似乎有些流言在散,说那些揭帖的纸张墨味不对,不像官制,倒像是城南某些小作坊出的便宜货……”
啪嗒。水晶葡萄掉落在地,汁液溅开,染湿了华贵的波斯地毯。
谢明蓁猛地坐直身体,美眸中寒光乍现:
“废物!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
王慎失踪,瑞王府异常,流言指向印刷作坊……这几件事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结论——
瑞王那边不仅迅速控制了局面,更是查到了士子头上,甚至可能已经开始反向追查源头!
“父亲可知此事?”她声音冷了下来。
“相爷此刻应在宫中议事,尚未得知。”管事低头回道。
“立刻备车,回相府!”谢明蓁当机立断,起身吩咐侍女,“绮罗,更衣!”
不到半个时辰,谢明蓁已坐在了丞相府书房内。
谢泊远刚下朝回来,朝服还未换下,听着女儿的急述,面色逐渐阴沉。
“……父亲,王慎此人必是落入了萧景珩之手!
他们动作如此之快,定然是早有准备。
一旦王慎开口,攀扯出我们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谢明蓁语速极快,虽竭力保持镇定,但眼底的焦灼却难以完全掩饰。
谢泊远沉吟不语,指节轻轻敲打着紫檀木书案,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房内一时静得可怕。
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科举舞弊乃朝廷大忌,诬陷亲王更是重罪。
即便陛下平衡术玩得再精妙,若真被拿到切实证据指向谢家,也绝不会轻饶。
“参与此事,与那王慎直接接触的,是何人?”
谢泊远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是外院一个三等管事,名叫周旺。
此人颇为机灵,以往也办过几件类似的差事,从未出过纰漏。”
谢明蓁答道,心中却已明了父亲的选择。
“周旺……”谢泊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冷漠,“他的家眷在何处?”
“其妻儿老母皆在城南槐树巷老家。”
“很好。”
谢泊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立刻派人,让周旺‘病逝’。
做得干净利落些,要像是急症暴毙。
给他的家眷送一笔丰厚的抚恤银过去,足够他们后半生衣食无忧,让他们闭紧嘴巴,即刻离京回乡。”
谢明蓁心头一凛,虽早已料到会是如此,但亲耳听到父亲如此轻描淡写地决定一条人命,仍不免有些发寒。
但她很快便将这丝不适压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是这等微末小人物的性命。
她补充道:“父亲,仅此恐怕还不够。王慎虽认得周旺,但周旺上面必然还有联系之人。这条线……”
“到此为止。”
谢泊远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周旺一死,便是死无对证。
王慎即便指认,也只能指认到一个死人头上。
至于周旺上面是谁?
他不知道,我们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有可能与周旺单线联系知晓此事的人,立刻处理干净,所有痕迹彻底抹除!
明蓁,你要记住,关键时刻,断尾求生,乃是最明智的选择。
绝不可因小失大,被对方抓住把柄,攀扯到谢家核心!”
“女儿明白。”
谢明蓁低头应道,心中那股因计划受挫而起的烦躁不甘,渐渐被更冷的狠厉所取代。
萧景珩,苏云昭!这次算你们反应快!但以为这样就能扳倒谢家吗?未免太天真!
谢泊远看着女儿,语气稍缓: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陛下之心,重在平衡。
即便瑞王拿到些许证据,只要无法直接牵连你我,陛下至多不过是敲打一番,再拿几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出来顶罪平息事端罢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靖王那边。军饷案督查之事,陛下已有意让靖王主持,这才是重中之重!
你需助靖王在此事上立下大功,狠狠打击瑞王一系的势力,方是正道!”
“是,父亲教诲的是。”
谢明蓁重新抬起头,目光已恢复平静,甚至带上一丝锐意,“女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离开书房时,谢明蓁袖中的手微微握紧。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只是可惜了这步好棋未能竟全功。
但来日方长,她和靖王,还有的是机会!
然而,她并未察觉,就在谢家紧急清理门户之时,一双隐秘的眼睛,已悄然盯上了那个即将“暴毙”的管事周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