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领了这桩极其隐秘且重要的差事,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换下王府侍女的服饰,穿上寻常的粗布衣裙,略作易容,便悄然混入市井人潮之中。
她自幼在坊间长大,虽然后来入了侯府又跟随苏云昭嫁入王府,但与旧日的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仍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
这些人,或是茶馆酒肆的伙计,或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或是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下等仆役,消息灵通,尤其是高门大院内的些许风吹草动、仆役间的闲言碎语,往往能通过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探知一二。
接下来的几日,丹心早出晚归,利用各种借口与旧相识“偶遇”、闲聊,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
她带回来的信息,如同零散的拼图碎片:关于去年秋猎谢明蓁落水,大多数人的说法都指向意外,说是马匹突然受惊所致,当时场面混乱,许多贵女都目睹了。
当时近身伺候谢明蓁的大丫鬟,除了如今形影不离的心腹绮罗,还有一个名叫锦书的,但在谢明蓁病愈后不久,锦书就因为“伺候不周、疏忽职守”被丞相夫人下令发卖了出去,至于卖到了何处,无人知晓。
而当时负责诊治的,是太医院一位姓孙的老太医,医术精湛,为人谨慎,是丞相府的常客,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这些信息,表面上看起来合情合理,似乎并无什么值得深究的破绽。
苏云昭仔细听着丹心的回报,秀眉微蹙,陷入了沉思。那个被发卖的大丫鬟锦书,是关键人物,还是仅仅是无辜被迁怒的替罪羊?她的下落,成了一个谜。
就在调查似乎陷入僵局,难以取得突破性进展时,一件看似与当前争斗毫无关联的突发事件,却像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苏云昭心中的疑云。
朝中一位年高德劭、素来保持中立的老亲王,忽然染上急症,太医院众太医轮番诊治,皆束手无策,病情日渐沉重。皇帝忧心忡忡,下旨广求天下名医。
然而,蹊跷之处在于,就在这道求医圣旨下达的前一天,谢明蓁入宫向林贵妃请安时,竟似“无意”间提起,她听闻京畿某处隐居着一位手段奇特的乡野郎中,据说擅长治疗此类疑难杂症,或许可以一试。
虽然这位郎中后来被请入府中,也未能挽回老亲王的性命,但谢明蓁这种仿佛“未卜先知”般的、恰到好处的举荐,其时机拿捏之精准,让苏云昭背后瞬间升起一股寒意。
她猛地翻开那本记录册,在“精准预知\/未卜先知”的类目下,用微微颤抖的手,用力添上了一笔:预知老亲王突发重疾及陛下广求名医之事,并提前推荐郎中。墨迹淋漓,仿佛带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合上册子,她独自一人走到窗边。夜色已深,漆黑的天幕上不见星月,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连续多次的“巧合”,从朝政大事到官员隐私,再到如今的宗亲疾患,谢明蓁的“预知”范围之广、精度之高,已经远远超出了任何情报网络所能达到的极限,也绝非“高人指点”或“偶然获得天书”能够解释。
“除非……她真的曾经完整地经历过这一切。”那个最大胆、最荒谬,却也似乎是最合理的猜想,再次不可遏制地浮现在苏云昭的脑海。
作为一名穿越者,她自身的存在本就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异数”,那么,谢明蓁是否拥有了另一种形式的“异数”——重活一世?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凉意,仿佛窥见了命运棋盘上最隐秘的规则。
若真如此,谢明蓁所知晓的,将是未来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天机”走向!这简直是压倒性的优势。
巨大的压力之下,苏云昭反而迅速冷静下来。
她深知,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必须找到方法去验证这个猜想,或者,找到谢明蓁这种“预知”能力的边界与漏洞。
而验证的关键,或许就在于那个被发卖的丫鬟锦书身上,她可能是唯一知道谢明蓁“病中”真实情况的人。
又或者,在于仔细审视谢明蓁的每一次行动,寻找那些因为自己这个“变数”的出现,而可能导致的、与她“前世记忆”不相符的细微偏差。
谢明蓁依赖“预知”,但若未来因她苏云昭与萧景珩的努力而悄然改变,那么谢明蓁的“预知”是否还会百分之百准确?这细微的偏差,或许就是逆转局面的唯一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