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篷马车将苏云昭主仆安然送回安靖侯府角门,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疏影轩内,一切如常,仿佛无人知晓她们曾离开过这方天地。挽月手脚麻利地帮苏云昭卸下钗环,换上寝衣,直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苏云昭才真切地感受到一夜奔波的疲惫,但心中那块巨石已然落地,竟难得地生出几分安稳,沉沉睡去。
而在那处僻静别业的书房内,烛火却燃至天明。
萧景珩并未即刻休息,而是召来了心腹谋士顾先生与侍卫统领凌墨。他将苏云昭所述之事,择其要点,冷静清晰地转述予二人知晓。
顾先生听罢,抚须沉吟良久,方缓缓道:
“殿下,苏姑娘所言若属实,确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器。然则,正如殿下所虑,眼下绝非揭露之时。一来,证据尚显单薄,仅凭一老宫人口述,难以取信陛下,反倒容易被打为构陷。二来,大婚在即,殿下若此时发难,难免落人口实,被指借婚事行攻讦之实,有失储君气度。三来……陛下心思深沉,最忌皇子窥探宫闱秘事,尤其涉及贵妃清誉,贸然提及,恐引陛下猜疑,得不偿失。”
凌墨亦抱拳道:“殿下,属下已加派人手,暗中护卫苏姑娘安全,并留意安靖侯府及宫中浣衣局动向。若对方敢对辛嬷嬷或苏姑娘不利,我们的人必能及时反应。只是,靖王府近日动作频频,谢家亦在暗中收购粮草军械,其心叵测。我们是否需提前做些防备?”
萧景珩端坐案后,指尖轻扣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目光扫过舆图上标注的各方势力范围,最终落在那代表皇宫的朱色区域。“顾先生所言极是。此时动,不如静。”
他声音沉稳,带着运筹帷幄的冷静,“对方越是急于切断线索,越是说明他们心虚。我们只需按部就班,确保大婚万无一失。待云昭入府,便是我们的人,许多事情,便可由明转暗,从容布局。”
他看向凌墨:“防卫之事,依原计划进行,务必做到铁桶一般。至于靖王与谢家的异动……”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他们越是张扬,越是容易露出破绽。传令我们的人,密切监视,但不必打草惊蛇。收集他们结党营私、窥视兵权的证据,比追查一桩年代久远的宫闱秘案,在眼下更能直击要害。”
“殿下英明。”顾先生颔首,“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待大婚礼成,殿下与苏姑娘名分已定,再借苏姑娘之手,以追查母案为由,暗中搜集贵妃罪证,方是水到渠成。届时,即便陛下察觉,亦只会认为是苏姑娘一片孝心,而非殿下有意攻讦。”
“正是此理。”萧景珩点头,“当前重中之重,便是大婚。一切都要为大婚让路。告诉底下人,眼睛放亮,耳朵竖尖,但手脚要干净,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授人以柄。”
“属下明白!”凌墨肃然应命。
“学生这就去安排,确保朝中几位关键人物,在大婚期间能保持中立或适度偏向殿下。”顾先生亦躬身道。
萧景珩挥挥手,二人悄然退下。书房内重归寂静,只余烛火噼啪作响。他起身走至窗前,东方已现出鱼肚白。想到苏云昭那双清澈却坚定的眼眸,想到她独自承受秘密的压力与风险,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怜惜,更有一种并肩作战的笃定。
这个女子,与他以往见过的所有闺秀都不同。她聪慧、坚韧、冷静,却又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通透与执着。得她为盟,或许真是上天予他的机缘。
然而,他亦深知,前方的路布满荆棘。谢明蓁的重生优势,靖王的军功与野心,贵妃的圣宠,谢家的势力,以及父皇那双洞察一切却永远猜忌的眼睛……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以静制动……”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目光穿透渐亮的晨曦,望向皇宫的方向。这表面的平静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暗涌?而他的“静”,又能维持多久?
就在瑞王定下策略的同时,靖王府熠煌殿内,谢明蓁却因刚刚收到的密报而心烦意乱。
“确定是瑞王府的马车?深夜从安靖侯府后门接走了人?”谢明蓁纤指紧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听着绮罗战战兢兢的回报,关于那个形似苏云昭的身影深夜外出,以及马车最终消失的方向指向瑞王势力范围,她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疯长。
苏云昭在这个时候秘密去见萧景珩?所为何事?难道……她查到了什么关键,迫不及待要去分享?还是说,仅仅是婚前的不安,寻求未来夫君的慰藉?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谢明蓁感到失控的烦躁。她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尤其对象是苏云昭。
“绮罗,”她声音冷冽,“我们安排的那个‘线索’,进行到哪一步了?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