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像是从极远的水底传来,闷闷的,穿过层层叠叠的屋瓦和沉睡的街巷,传到城西这片富贵宅邸聚集的区域时,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月色很淡,薄薄的一层清辉,吝啬地洒在高低错落的屋脊和院墙上,将那些飞檐翘角勾勒出模糊的剪影,却在墙根下、树丛后、回廊深处,留下更加浓稠、化不开的墨一般的黑暗。
金不换的私宅便静默地蛰伏在这片黑暗里。
宅子不算京城最顶尖的气派,但占地颇广,三进带东西跨院,院墙砌得比寻常人家高出尺许,墙面平整光滑,难以攀附。此刻,宅内大多数窗子都是黑的,只有几处回廊下悬挂的气死风灯还亮着,昏黄的光晕在夜风里微微摇晃,照出方寸之地,更衬得周围黑暗深重。
隔着一条窄巷,与金宅斜对角相望的,是一处已经空置了大半年的旧宅。据说原主人外放做官,家眷早已离京,只留两个老仆看守门户。旧宅东北角有座两层的小阁楼,年久失修,窗棂都破损了,平日里绝无人迹。
此刻,那阁楼朝西的破窗后,却无声无息地立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苏绣棠穿着一身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深墨绿色夜行衣,衣料是特制的细棉,吸光且柔软,行动时不会发出半点窸窣声响。长发被紧紧束在脑后,用同色的布带牢牢缠裹,脸上蒙着遮住口鼻的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沉静,像两口深潭,映着远处金宅零星的光点,也映着天上那弯黯淡的月牙。
她手中握着一支黄铜打造的单筒千里镜,镜身细长,表面做了哑光处理,不会反光。镜筒稳稳地抵在破窗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纹丝不动。
千里镜的视野,缓慢而细致地扫过金宅的轮廓。
前院的门房亮着灯,隐约可见一个身影靠坐着打盹。东西两面的高墙上,有几个位置,在千里镜拉近的视野里,能分辨出极其细微的不协调——那是人体轮廓与墙头阴影交融处的细微凸起,是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观察才会形成的、与环境略有差异的剪影。五处。东西墙角各一,后花园假山高处一,正房屋脊两侧的鸱吻阴影里各藏着一处。都是固定的暗哨。
她的目光下移。
一队三人组成的护院,正从东跨院的月亮门里转出来,沿着抄手游廊不紧不慢地走着。三人都穿着深灰色的劲装,腰间佩刀,脚步落在地上几乎无声,眼神却不停扫视着经过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步伐间距、转身观察的角度,都透着训练有素的意味,绝非普通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的散漫可比。
另一队从西边过来,在正院前的空地上交错而过,彼此微微点头,没有任何交谈,便继续各自的路线。巡逻的间隙、路线交叉的点、暗哨视野覆盖的盲区……这些信息,如同无形的线条,在她脑海中飞快地编织、叠加。
她放下千里镜,从怀中取出一张用炭笔简单勾勒的草图,就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天光,指尖在几个位置点了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气音低语:“暗哨五,两明三藏。巡逻两队,一刻交错一次,每次停留观察约三息。”
她侧过头,对着身后阁楼内更深的黑暗处,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阿青,东墙角与西假山上的暗哨,交给你。东南回廊转角处的藏哨,视野覆盖主院通往后宅的路径,需同时清除,否则谢公子通过时易被察觉。注意,西假山哨位较高,动手时需借风势掩盖细微声响。”
黑暗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布料摩擦声,像是有人轻轻颔首。
“谢公子,”苏绣棠的目光转向另一侧阴影,“暗哨清除后,你有一炷香的时间。阿青会先你一步进入主院,处理书房门外的九转锁和窗棂银线。记住,书房若无所得,重点在其书案方圆五步之内,尤其是座椅后方墙面与多宝阁第二、四、六格。金不换此人,看似豪奢外露,实则疑心极重,重要东西不会离身太远,但又不会放在明面。”
阴影里,谢知遥的身影轮廓微微动了动。他同样一身玄色夜行衣,衣料似乎更紧致贴身,衬得肩宽腰窄。软牛皮的护腕束住袖口,背上负着长剑,剑柄用黑布缠裹。腰间的牛皮腰带上,除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还盘着一圈乌黑油亮的飞爪百练索。他没有蒙面,但脸上不知涂了什么,肤色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黯淡,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正透过破窗的缝隙,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对面宅院护院巡逻的节奏。
“明白。”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流的震动,“若遇突发,夜枭啼声三短一长为撤离信号。”
苏绣棠点了点头,重新举起千里镜,视线锁定那两队再次交错而过的护院背影。
“换岗时间在丑时初刻,现在距离换岗还有不到两刻钟。他们此刻警惕性最高。再等一炷香,待这轮巡逻过后,会有约五十息的空档期,是暗哨视野因巡逻队移动而短暂重叠、形成盲区的时刻。”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账簿数字,“阿青,那时动手。谢公子,暗哨清除后十息,你越墙。”
阁楼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夜风穿过破窗棂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呜咽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远处传来隐约的更鼓,已近丑时。
金宅内,那两队护院再一次在正院前交错,彼此无声示意后,一队转向东,一队转向西,脚步声渐渐没入不同的方向。
苏绣棠握着千里镜的手指,微微收紧。
就是现在。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吐出一个字:“去。”
身后,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如同真正融入墙壁的阴影,贴着阁楼内壁滑了下去,落地无声,随即消失在通往楼下后门的黑暗里。那是阿青。他今日的夜行衣颜色特意选得灰黑相间,在移动时能更好地混淆视觉。
几乎在阿青离开的同时,另一道玄色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破窗旁的阴影里倏然窜出,没有走楼梯,而是单手在窗棂上一按,身形矫捷地翻出窗外,足尖在楼下廊柱上轻轻一点,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飘过窄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金宅那高大光滑的院墙之下,紧贴着墙根阴影,纹丝不动。
苏绣棠的千里镜,紧紧跟随着阿青那几乎无法捕捉的身影。
只见那灰黑色的影子,在巷子阴影里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移动,时而紧贴墙壁,时而伏低疾行,每一次停顿都恰好卡在远处气死风灯光晕的边缘之外。不过几次呼吸的功夫,他已经来到了金宅东墙外。
他没有立刻上墙,而是蹲在墙根下一丛半枯的忍冬藤后,静静等待。
墙头上,那个伪装成瓦片凸起的暗哨,刚刚因巡逻队的离去而稍微放松了紧绷的姿势,正微微转动脖颈,缓解长时间固定姿势带来的酸涩。
就在他脖颈转到某个角度的瞬间——
墙下,阿青的身影如同蓄满力的弹簧,骤然弹起!他没有直接攀爬光滑的墙面,而是足尖在墙根一块略有凸起的石头上一点,身形拔高,左手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墙头一处砖缝,整个身体借力向上,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微光闪过。
墙头的暗哨只觉得颈侧微微一凉,像被夏夜的蚊子叮了一口,随即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他甚至连惊愕的表情都来不及做出,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阿青的手臂及时探出,稳稳接住倒下的躯体,将他轻轻放倒在墙头阴影里,摆成一个似乎仍在蜷缩观察的姿势。整个过程,除了夜风吹动忍冬藤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声响。
东墙哨,清除。
阿青没有停留,身形如同壁虎游墙,顺着墙头阴影,向西快速移动。经过正房屋脊时,他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鸱吻阴影里的暗哨,只是手腕一抖,一枚细如牛毛的短针悄无声息地没入那片阴影。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随即重归寂静。
西假山较高,上面的暗哨视野开阔。阿青伏在连接正房与西跨院的矮墙阴影里,静静观察了片刻。一阵稍大的夜风恰好刮过,卷起庭中落叶,发出哗啦的声响。
就在这风声掩映的刹那,阿青动了。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贴着假山嶙峋的石壁向上游走,动作快得只剩一片模糊的残影。假山顶上的暗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刚欲转头——
阿青的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只手中的短刃冰凉地贴上他的颈侧,却没有割下,只是微微用力。暗哨的身体僵住,眼中露出惊恐。阿青在他耳边用极低的气音说了句什么,暗哨眼神涣散,随即软倒。阿青将他拖到假山石后一处凹陷里,用事先准备好的深色布幔草草盖住。
五处暗哨,三处已悄无声息地拔除。剩余两处藏哨,因视角问题,并未察觉同伴的消失。
阿青如同鬼魅般滑下假山,贴着西跨院的游廊阴影,向主院书房方向潜去。他的目标,是东南回廊转角处那最后一个藏哨。那哨位设在一丛茂密的南天竹后,借助竹影和廊柱的遮挡,极其隐蔽,但视野恰好能覆盖从主院通往后宅的小径,以及书房侧面的窗户。
阿青在距离那丛南天竹还有丈许远的一根廊柱后停下,屏息凝神。他听见了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来自竹丛深处。对方很警惕,呼吸绵长而均匀,是个老手。
他慢慢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皮囊,拔开塞子,将里面一点无味的粉末,极其小心地倒在掌心。然后,他屈指一弹。
粉末细微,借着夜风,飘飘悠悠地洒向那丛南天竹。
竹丛里,那绵长的呼吸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急促,接着,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短促的闷哼,然后便是重物轻轻倒地的声音。
阿青等待了五息,确认再无动静,这才闪身而出,快速来到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位于主院东厢,门窗紧闭。阿青没有贸然靠近正门,而是先绕到侧面窗下。窗棂是常见的菱花格,糊着高丽纸。他指尖在窗框边缘细细摸索,果然触到了几根细若发丝、紧绷着的银线,线的一端隐入窗框缝隙,另一端不知连接着何处警铃。若是贸然推窗,银线崩断,立刻就会惊动守卫。
阿青取出特制的工具——两根细长的、头部带着弯钩和凹槽的钢针。他屏住呼吸,将钢针小心探入窗棂与窗框的缝隙,指尖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感受着银线的走向和受力点。细微的“咔哒”声接连响起,极其轻微,像是夜虫在啃食木头。不过十几次呼吸的功夫,几根银线被他巧妙地用工具别住,暂时失去了效用。
解决了窗棂,他来到书房正门前。门上的铜锁造型古朴,锁孔却并非寻常样式,内部结构复杂,正是江湖上流传的“九转鸳鸯锁”。阿青蹲下身,从工具囊中取出几根更细的探针和一枚小小的耳勺状工具,将耳朵贴近锁孔,手上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锁芯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嗒,嗒,嗒……像是心跳。
远处,似乎有巡逻护院的脚步声隐约传来,又渐渐远去。
阿青的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如磐石。终于,随着一声比之前略清脆些的“咔哒”轻响,锁芯弹开。
他轻轻舒了口气,却没有立刻推门,而是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同时对着院墙方向,学了一声惟妙惟肖的蟋蟀低鸣。
院墙下,紧贴阴影的谢知遥,听到这声信号,身形骤然发动!他足尖在墙根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起,半空中手腕一抖,腰间的飞爪索激射而出,精准地扣住了墙头内侧一处突出的瓦当。借着绳索之力,他轻巧地翻上墙头,没有一丝停留,又如一片落叶般飘入院内,落地时顺势一滚,便隐在了廊下的阴影里,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辨明方向,几个起落,便来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与门外的阿青汇合。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青指了指门锁,又指了指窗棂,示意均已处理妥当。
谢知遥点了点头,轻轻推开书房门。
门轴似乎很久没有上油,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但在寂静深夜里依旧显得有些刺耳的“吱呀”声。
两人的身体瞬间紧绷。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人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怎么回事?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你们几个,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朝着书房院落的方向而来。
谢知遥和阿青立刻闪身进入书房,反手将门虚掩,只留一道缝隙。两人紧贴门后墙壁,屏住呼吸,手握住了兵刃。
透过门缝,能看到院中灯笼的光晕摇晃,几道被拉长的身影映在了对面的墙壁上。一个穿着黑色锦缎短打、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带着两名护院,走到了书房院落的月亮门前。
正是金宅的护院头领。
他站在月亮门外,目光如电,扫视着寂静的院落。书房门窗紧闭,窗纸透出里面一片漆黑。庭院里,只有夜风吹过竹丛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护院头领的眉头蹙起,他似乎想再往前走几步。
门后,谢知遥和阿青的呼吸几乎停止,全身肌肉绷紧,做好了随时暴起发难的准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青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了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逼真的声音:“咯吱……咯吱……窸窸窣窣……”
那声音,活像老鼠在啃噬木质家具,在寂静的夜里,透过门缝清晰地传了出去。
护院头领的脚步停住了。他侧耳听了片刻,脸上的警惕之色稍缓,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娘的,又是那些死耗子!这宅子年头久了,木头都被啃空了。行了,没事,去别处再看看!”
他挥了挥手,带着两名护院转身离开了月亮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书房门后,谢知遥和阿青缓缓松开了握着兵器的手,掌心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两人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开始搜寻这间奢华的书房。
书房很大,紫檀木的多宝阁上摆满了珍玩玉器,黄花梨的书案宽大厚重,文房四宝皆是上品,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昂贵的沉香气息。
但正如苏绣棠所料,明面上,看不到任何账册或可疑文书。
谢知遥直奔书案,快速而仔细地检查每一个抽屉,甚至连案几下的暗屉都摸索了一遍,只有些寻常的书信和地契。阿青则负责多宝阁,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拂过每一件器物,感受着重量、触感,敲击着后面的木板。
没有。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炷香的时间已经过去大半。
谢知遥的目光,落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座椅上。座椅背靠着一面墙壁,墙上挂着一幅泼墨山水。他走上前,先是检查了座椅本身,并无异常。然后,他的手指沿着座椅靠背的边缘,缓缓抚向后面的墙壁。
指尖触及冰凉的墙面。
他屈起指节,在墙面上由左至右,轻轻叩击。
笃,笃,笃……
叩击声在空寂的书房里回响。当他的指节叩击到座椅正后方、约莫一人高的位置时,叩击声忽然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从实心的沉闷,变得略显空洞。
谢知遥和阿青的眼睛同时一亮。
阿青立刻上前,取代了谢知遥的位置。他的指尖在那片略显空洞的墙面上细细摸索,感受着每一寸纹理的细微差异。墙面平整,似乎与周围并无不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幅泼墨山水画上。
画是裱糊在墙上的,画轴两端固定在墙壁的凹槽里。
阿青轻轻将画轴向上托起,取下半边,露出后面的墙面。墙面依旧平整。他的手指沿着画轴原本遮挡的边缘细细摸索,忽然,在靠近画轴下方、一个极不起眼的、雕刻成蟠龙眼睛的木质装饰凸起上,他的指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木质的光滑与松动。
他没有犹豫,拇指按住那只“龙眼”,试探着向里一按。
“龙眼”陷了下去。
紧接着,墙壁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听闻的机括转动声。就在座椅正后方,一块约莫三尺宽、五尺高的墙面,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入口。
一股陈年纸张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从入口里飘散出来。
密道!
两人对视一眼,谢知遥率先侧身而入,阿青紧随其后,进去后反手在入口内侧摸索到一个类似的机括,轻轻一按,滑门再次无声关闭,将内外隔绝。
密道很短,只有几步,尽头是一间不大的密室,仅容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石桌上,一盏长明灯的灯油即将燃尽,火焰微弱地跳动着,映亮了桌上摆放的东西。
左边,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五本蓝色封皮的厚册子。
右边,是一个巴掌大小、黑沉沉、上了锁的铁盒。
谢知遥拿起最上面一本册子,快速翻开。蝇头小楷,记录清晰。时间、名目、数额、经手人代号……一笔笔巨额的金钱往来,其中多次出现“王公”、“内府王”等隐晦指代,数额与之前拓印的王德安账册上的记录完全对得上。再往后翻,则是货物的记录:“精铁三千斤,自南洋爪哇港起运,走三号码头,入丙字三仓……”、“硝石八百斤,混杂香料箱中,由‘海鹘号’运抵,转送京西皇庄……”、“爪哇弯刀五百柄,仿唐样制……”
精铁!硝石!兵器!
这些都是朝廷严控、严禁私自买卖运输的军械物资!
而接收这些货物的最终地点,多次出现同一个名字——京西“瑞丰”皇庄。谢知遥对京畿附近的皇庄有所了解,这个“瑞丰”皇庄,登记在一个姓冯的远亲名下,而冯氏,正是二皇子母族承恩公府的本家!
阿青已经用工具撬开了那个铁盒。铁盒里,只有三张折叠起来的、质地特殊的暗黄色笺纸。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其中一张。
纸上的字迹并非手书,而是用一种特殊的、略显僵硬刻板的字体印刷而成,但内容却令人心惊:“……货已齐备,着即分批运入预定位置,妥善藏匿,静待时机。京中一切打点,依计行事,勿令有失。落款处,只有一个用朱砂绘制的、线条简单却透着凌厉之气的飞鸟侧影符号。
灰隼!
谢知遥迅速将几本账册中记录违禁物品运输、资金往来以及指向“瑞丰”皇庄的关键几页,用随身携带的特制薄纸和快干墨汁拓印下来。阿青则同样处理了那三张密信。
时间紧迫,长明灯的火焰已经微弱得快要熄灭。
他们将原件小心地按原样放回,确保每一本账册的摆放顺序、铁盒的朝向都与进来时一模一样。阿青再次检查了密室内部,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退出密室,关闭滑门,将山水画重新挂好。
书房内,依旧是他们进来时的模样。
两人不再停留,阿青率先闪出门外,确认院中无人,发出安全的信号。谢知遥紧随而出,反手带上门,阿青则快速地将门锁恢复原状,窗棂的银线也重新接好。
两道身影,如同来时一样,借着夜色和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消失在了金宅之外。
远处阁楼上,一直用千里镜紧紧跟随、掌心都沁出冷汗的苏绣棠,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安全掠过窄巷,消失在对面的旧宅中,终于缓缓地、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她放下千里镜,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发酸。
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极淡、极朦胧的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