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有个流传已久的怪谈：如果你在午夜独自走楼梯，千万要数着台阶。一旦发现多出一阶，立刻闭上眼睛，站在原地直到听见鸡叫才能动。
据说，那多出来的一阶，叫做“阴阶”，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李明从不信这些。他刚搬进一栋老旧的公寓楼，这楼只有八层，没电梯，他住在顶层。每天上下班，他都要爬那段阴暗的楼梯。
这天加班到深夜，回到公寓楼时已近午夜。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多日，物业迟迟没来修。李明打开手机电筒，照向黑洞洞的楼梯间，叹了口气，开始爬楼。
“一、二、三...”为了打发时间，他下意识地数起台阶来。
这楼梯每层十一阶，他早已熟悉。爬到四楼时，手机突然闪烁了几下，熄灭了——电量耗尽。
“该死。”李明低声咒骂，只好摸黑继续向上爬。
黑暗中，他的脚步在空荡荡的楼梯间回响，一声声，格外清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还有另一个脚步声，很轻，跟在他后面。
他停，那声音也停；他走，那声音也跟着走。
“谁在那儿？”他回头喊道。
无人应答。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风从下方吹来，带着淡淡的霉味。
李明加快脚步，继续向上爬。在黑暗中，他重新开始数台阶，试图以此确定自己的位置。
“...十、十一、十二...”
他停住了。这一层，竟然有十二阶？
不可能，他每天都走这楼梯，每层明明只有十一阶。一定是自己数错了。
他继续向上，到达平台，转向下一段楼梯。
“一、二、三...”
他小心翼翼地数着，脚步放得很慢。
“...十、十一、十二...”
又数到十二！李明的心跳加速了。他清楚地记得，这栋楼的楼梯每层都是十一阶，他走过无数次，绝不会错。
他强作镇定，继续向上爬。三楼到四楼，还是十二阶。四楼到五楼，依然是十二阶。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流下。他想起了那个关于“阴阶”的传说。
“不可能，都是迷信。”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微弱。
终于，他觉得自己应该到七楼了，只要再上一层就是他家所在的八楼。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爬最后一段楼梯。
“一、二、三...”
他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
“...十、十一、十二...”
又是十二阶！但他明显感觉到，这一段楼梯比之前的要长。
他颤抖着继续向上迈步。
“十三。”
当这个数字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时，李明整个人僵住了。他的脚落在第十三阶台阶上，那感觉与之前的完全不同——不是水泥的坚硬，而是某种柔软、略带弹性的东西，像是...肉体。
就在这时，楼道里的灯突然闪了闪，亮了起来。
李明低头看去，顿时魂飞魄散。
他脚下踩着的，根本不是台阶，而是一个趴伏在楼梯上的人形物体。那东西全身苍白，没有头发，皮肤光滑得不像人类，正缓缓转过头来看他。
它的脸上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几乎咧到耳根的嘴，慢慢张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欢迎来到...第十三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那张嘴里发出，不像是说话，更像是无数细碎的摩擦声组合成的语言。
李明尖叫一声，猛地向上狂奔，冲到家门口，颤抖着掏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他冲进屋内，砰地关上门，反锁，然后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过了许久，他才平静下来，安慰自己那只是疲劳产生的幻觉。他站起身，准备去洗个澡清醒一下。
当他经过客厅的镜子时，无意中瞥了一眼，整个人再次僵住。
镜中的他，肩膀上搭着一只苍白的手。
李明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他再看向镜子，那只手依然搭在他的肩膀上，缓缓收紧，指甲变得乌黑尖长。
他发疯似的拍打自己的肩膀，却只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那一晚，李明彻夜未眠。每当他闭上眼睛，就会听见那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你已经踏上了阴阶...你已经是我们的同类了...”
第二天一早，李明顶着黑眼圈去找物业。物业管理员老张是个在这栋楼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老人。
“张叔，咱们楼的楼梯，到底每层有多少阶？”李明试探着问。
老张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问这个？”
“我昨晚走楼梯，好像...多数出了一阶。”
老张手中的登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你...你踏上了第十三阶？”
李明的心沉了下去：“那传说...是真的？”
老张示意他坐下，压低声音：“这栋楼建于七十年代，当初建到一半时，有个工人从楼梯上摔死了。据说他摔下去时，身体正好趴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死状极惨。自那以后，这楼梯就变得...不对劲。”
“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李明激动地问。
“怎么说？谁会信？”老张苦笑，“而且，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只有那些...阳气衰弱，或者时运极低的人才会踏上那第十三阶。一旦踏上去，就等于是接受了阴间的邀请。”
“接受了会怎样？”
老张沉默良久，才缓缓道：“七天。传说踏上阴阶的人，七天后会被完全拉入阴间。这些年来，这栋楼里已经有五个人神秘失踪，都是在声称看到多出一阶台阶后不久。”
李明如坠冰窟。
回到家后，李明开始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对阳光越来越敏感，而且总是感到刺骨的寒冷，即使裹着厚厚的被子也无济于事。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在镜子里看到别的东西——那些苍白的人形，站在他身后，越来越多。
第三天晚上，他在梦中看见了自己：他站在那段楼梯上，一步步向上爬，而楼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蠕动的嘴巴，等待着他走进去。
第四天，他发现自己的影子有时会自己移动，不受他的控制。
第五天，他在自己的手臂上发现了淡淡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抓过。
第六天，他在家里的各个角落发现了细小的、灰白色的毛发，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
李明快要疯了。他去找过道士，求过符咒，但都无济于事。那些东西依然缠着他，而且越来越近。
第七天晚上，他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再去一次那个楼梯间，直面那个恐怖的存在。
午夜时分，他站在一楼的楼梯口，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爬。
“一、二、三...”他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十、十一、十二...”
他停住了。在他面前，赫然出现了第十三阶台阶。这一阶看起来与普通台阶无异，但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它的表面在微微起伏，像是活物在呼吸。
“你回来了。”那个沙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明抬头，看见那个无面的苍白人形正站在楼梯拐角处，咧着大嘴。
“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缠着我？”李明鼓起勇气问道。
“我们不是缠着你，”那东西缓缓走下，“我们是在...迎接新成员。每个踏上阴阶的人，都会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更多苍白的人形从黑暗中浮现，它们形态各异，但都有着同样的苍白皮肤和那张骇人的大嘴。它们一步步向李明逼近。
“不！”李明转身想逃，却发现向下的楼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接受你的命运吧，”那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成为第十三阶的守护者，直到下一个替身出现。”
那些苍白的手伸向他，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发抖。绝望中，李明突然想起老张说过的话：那个死在楼梯上的工人...
“我知道你的故事！”他大喊，“那个摔死的工人！是你吗？”
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止了。那些苍白的人形僵在原地，它们的大嘴微微抖动，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你...还记得我？”最初的那个苍白人形缓缓上前，它的面部开始变化，逐渐形成一个中年男子的面容，憔悴而悲伤。
“我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它——他现在的声音变得像普通人一样，充满了痛苦，“我死后，被困在这个楼梯间，成为阴阶的守护者。唯一获得自由的方法，就是找到替身。但我...我做不到...”
“所以那些失踪的人...”
“他们都成了新的守护者，”他低下头，“而我，依然困在这里。几十年了...我多想回家...”
李明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忽然明白了什么：“如果...如果我自愿成为守护者，你能获得自由吗？”
那鬼魂震惊地看着他：“为什么？你愿意？”
“不，我当然不愿意，”李明苦笑，“但如果你能保证，从此以后不再纠缠这栋楼的居民，我...我可以接受。”
鬼魂沉默了。周围的其他人形也开始变化，恢复他们生前的面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都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明。
“你比我们都要勇敢，”最初的鬼魂——那个工人轻声道，“但你说得对，这个循环该结束了。”
他转向其他鬼魂：“我们因怨恨和执念而留在这里，逼迫活人成为我们的替身。但这样，我们与害死我们的不幸有何区别？”
其他鬼魂纷纷低下头。
“我有一个提议，”工人鬼魂对李明说，“你帮我们完成一个仪式，超度我们所有人，这样我们都能安息，阴阶也会永远消失。”
“怎么做？”李明急切地问。
“天亮前，在楼梯每一阶上点燃白烛，诵念往生咒。但有一点——在仪式完成前，你不能回头看，无论听到什么，感觉到什么。”
李明立刻答应。他匆忙买来白烛，按照指示，在每一阶楼梯上点燃蜡烛，包括那第十三阶。然后他开始诵念工人鬼魂教他的往生咒。
随着咒语的进行，楼梯间里的温度逐渐回升，那些苍白的人形一个个变得透明，面带微笑地消失。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时，李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明哥，救我！”
是他三年前因车祸去世的妹妹的声音。
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但他记得警告，强忍着没有回头。
“哥哥，我好痛苦，拉我一把...”妹妹的哭泣声真切得让人心碎。
李明的眼眶湿润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
“不要回头！”工人鬼魂的声音响起，“那是阴阶最后的陷阱！”
李明咬紧牙关，继续诵念咒语。终于，最后一句咒语落下，所有的蜡烛同时熄灭，然后又自动重新点燃，发出柔和的金光。
他身后的哭泣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平和。
“谢谢你，”工人鬼魂的身影已经几乎看不见，“我们终于...可以安息了。”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他也完全消失了。
李明瘫坐在楼梯上，泪水无声滑落。不知过了多久，一束阳光从窗户射入，照亮了楼梯间。
他向下望去，楼梯恢复了正常，每层十一阶，那诡异的第十三阶消失了。
从此以后，那栋楼的楼梯间再也没出现过怪事。但李明偶尔还会在午夜梦回，听见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而每当有人问起他那晚的经历，他总是沉默以对，只是轻声提醒：
“走楼梯时，记得数台阶。如果不小心数出了第十三阶...千万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