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压得很低，只照出前方五米的路。
冯磊靠在车背上，左手搭在膝盖上，右腿微微发抖。左肩那道伤还在烧，不是皮肉疼，是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热流，像有根电线插进神经里来回抽。他没吭声，只是把呼吸放慢，一吸一呼，尽量不牵动伤口。
川音的引擎几乎听不见声音，轮胎贴着地面滚，连震动都调到了最低档。她刚才说碎片收到了新信号，频率变了，像是心跳。冯磊知道，有人在远处盯着他们，看他们怎么走，看他们有没有慌。
他不能慌。
“还剩多少能量？”他问。
“主能源百分之六十二。”川音的声音从车内传来，“碎片残余能用了三成，够启动一次小范围升级协议。”
冯磊点点头。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假碎片的事已经识破，敌人以为他们在逃，其实是在布局。现在最危险的不是追兵，而是自己体内那股残留代码——万一在关键时刻发作，轻则断联，重则被反向控制。
必须升级。
车子缓缓驶入一段塌桥遮蔽区。钢筋交错，水泥板斜插在地上，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风被挡了大半，路上的碎石也少。这里适合停一下。
“停车。”他说。
川音慢慢减速，最后完全静止。轮胎自动锁死，底盘下沉，整辆车趴得更低，像一头准备扑出去的兽。
“关闭所有对外信号。”冯磊下令，“火种母机切到内部循环，用碎片残能激活第二阶段解锁序列。”
“晓得咯。”川音回应，“我悄悄变，莫得声息。”
下一秒，引擎彻底熄灭。车身表面开始浮现细密的蓝纹，像是血管在皮肤下流动。那些线条从车头蔓延到尾部，缓慢而稳定，没有光爆，没有噪音，甚至连温度都没升高。
这是隐蔽升级协议。
冯磊闭上眼，手按在眉心。那里又开始发烫。他知道这是共生契约在响应，火种母机需要他的意识作为锚点，才能突破次元损伤外壳的封锁。
“来吧。”他低声说。
蓝纹突然加速。
车架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零件在重新拼合。前轮内收，后轮拉宽，挡泥板延展成侧裙，仪表盘裂开一道缝，旧屏幕熔化，新的曲面中枢缓缓升起。座椅自动调整角度，包裹性更强，驾驶位多了三条安全带。
这不是简单的变形。
这是进化。
川音的核心处理器正在调用火种数据库里的模板数据——哈弗h6。这是一款地球时代的普通轿车，但在她眼里，是结构最稳定的陆地载具之一。她不需要炫酷外形，她要的是实战兼容性。
车身拉长，底盘加固，轮胎换成全地形静音胎。前脸不再是摩托式的尖锐造型，而是流线型合金壳体，中间嵌着一块防弹玻璃，能抗住十毫米穿甲弹。
“第一层外壳开始剥离。”川音提醒。
冯磊睁开眼。他看见车壳上有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正在微微颤动，边缘泛着暗红光泽。那是次元损伤留下的疤痕，也是阻碍升级的最大障碍。它会自我修复，会抵抗解构。
“我来。”他说。
眉心印记猛地一烫。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他指尖射出，直奔那块锈板。接触瞬间，金属板发出“咔”的一声脆响，裂开一道缝。紧接着，整块壳体脱落，掉在地上，几秒内风化成灰。
“搞定。”冯磊松了口气。
“第二阶段解锁完成。”川音说，“新形态加载中……”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三分钟。
当最后一道蓝纹消失时，停在原地的已不再是战斧摩托，而是一辆通体银灰、线条流畅的全合金轿车。车顶有隐藏式天线，两侧翼子板下藏着电磁脉冲枪口，尾部喷口可短距推进。内部系统全面更新，导航AI、雷达扫描、能量分配全部重置。
“试试功能。”冯磊坐进驾驶座。
“启动离线模式。”川音说，“屏蔽外部干扰源，重新加载基础指令集。”
三秒后，车载语音响起：“老子上线了！新脑壳跑得飞快！”
前照灯亮起，两道雪白光柱射出，穿透浓雾，照亮前方二十米。比之前强了四倍。
“推进器测试。”冯磊下令。
尾部喷口微闪，车身瞬间前冲十米，然后稳稳刹停。地面只留下淡淡热痕，几乎没有声音。
“静音做得巴适。”川音说，“敌人听不到。”
冯磊摸了摸方向盘。触感冰凉，但很稳。他打开后备箱，确认屏蔽袋还在。假碎片依旧在震动，每17秒一次，规律得像钟表。
“让他们继续做梦吧。”他说。
他重新发动车子，速度恢复到每小时十五公里，灯光压低，路线不变。外表看起来还是那副“伤员撤离”的样子，但实际上，这辆车已经换了魂。
“主机。”川音忽然说，“我刚才检测到你左肩的能量残留有点异常。那股代码还在，但它动了一下。”
冯磊眉头一皱。
“什么意思？”
“像是被什么唤醒了。”她说，“可能是信号触发，也可能是……它自己醒了。”
冯磊没说话。他低头看了眼左臂。皮肤表面看不出变化，但他能感觉到，那股热流比之前更活跃了。
“会不会影响系统？”他问。
“目前不会。”川音说，“但我建议你别接入深层链接，至少在清除之前。”
冯磊点头。他现在不能冒任何风险。升级刚完成，新车还没真正投入战斗，如果这时候被入侵，等于把整个火种母机送给对方。
“继续保持低速。”他说，“让敌人觉得我们还在撑。”
“明白。”川音说，“顺便……你要不要听听它的新名字？”
“什么新名字？”
“我给自己取的。”她顿了顿，“叫‘川A8’。”
冯磊愣了一下。
“川A8？”
“对啊。”她说，“我又不是只能当摩托使。现在我是轿车，正宗川牌，落地成都上户口的那种。”
冯磊忍不住笑了。
就在这时，屏蔽袋里的碎片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
不是17秒的节奏。
这一次，是连续三次急促的抖动，像是手机收到紧急通知。
冯磊和川音同时沉默。
“它在传信号。”她说。
“不是定位。”冯磊盯着后备箱，“是汇报。”
“汇报什么？”
“汇报我们的状态。”他慢慢握紧方向盘，“它发现我们升级了。”
车内安静下来。
远处基地的轮廓隐约可见，还有十公里。夜色更深了，风吹过废墟，卷起一片铁皮。
冯磊看着前方昏暗的路，嘴角一点点扬起。
“那就让它报。”他说，“让他们派大军来围剿一个‘带伤返程’的小队。”
他踩下油门。
车子缓缓前行，灯光依旧压得很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滑过废土。
左肩的热流仍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