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袋里的碎片第三次发出“滴”声。
冯磊的手停在半空，没有继续跨上川音。他低头看了眼后备箱夹层，那里露出一角银灰色的布料——是屏蔽袋的边缘。声音很短，像蚊子哼了一下就没了，但他和川音都听到了。
“不是定时响。”他说，“是回应。”
“你刚才说‘轮到我当导演了’，它就响。”川音的声音从车体传来，带点四川口音，“说明他们在听，听得真真的。”
冯磊没动，也没说话。左肩的伤口还在抽，走路时右腿使不上劲。他靠着川音的车身站稳，右手慢慢摸向腰侧的机械刃。刀柄上有干掉的血，他已经擦过一遍，但还是黏手。
“关掉主动扫描。”他低声说，“所有对外信号，全断。”
川音的引擎声立刻降了下去，连车灯都熄了。雷达停止旋转，光学镜头收回外壳，整辆车进入静默状态。只有内部系统还在运行，靠火种母机的底层能源维持最低功耗。
风卷着锈粉从废墟那边吹过来，打在车壳上发出沙沙声。远处一栋塌楼的钢筋架子晃了晃，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
过了十几秒，冯磊才开口：“现在，用低功耗协议扫那块碎片。不发信号，只接收。调用火种数据库，比对实验室里那片真品的数据。”
“要对比频率、晶格结构、能量残留这三项？”川音问。
“全比。”
川音开始操作。她的核心处理器连接火种母机的原始记录，调出三个月前在废弃实验室提取的真实鸿蒙碎片数据。两组信息在内部交叉分析，过程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结果出来了。”她说，“偏差太大。频率差了87%，晶格排列乱七八糟，像是拿普通矿石硬改出来的。能量波形也不对，真碎片是脉冲式释放，这个是间歇性抖动，跟心律不齐一样。”
“也就是说？”
“假的。”川音语气肯定，“纯纯的贴牌货。壳子做得像那么回事，里头空得很咧。”
冯磊嘴角扯了一下。他伸手把屏蔽袋从夹层里拿出来，捏在手里翻了个面。袋子表面没有任何变化，但他能感觉到里面的震动，非常轻微，像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放在口袋里。
“他们不是想骗我带回基地。”他说，“是想看我会不会带回。”
“试探？”川音问。
“对。看我是不是慌了，是不是急着研究，是不是暴露位置。”冯磊把袋子扔回后备箱，但没封死，“我要让他们看见我们带着它走。”
“你还真带？”
“当然带。”他说，“我不带，他们反而不信。这场戏要演全套——打赢了，捡战利品，受伤了还坚持回撤，小心翼翼防追击……越像样越好。”
川音沉默几秒：“主机，你有点狠哦。”
“我不狠，活不到今天。”
他抬手按了下眉心。那里有个印记，平时看不见，现在却在发烫。每次使用火种能力后都会这样，像是身体在提醒他：你用了不该用的东西。
“下一步咋办？”川音问。
“走老路线。”他说，“速度降到三成，灯光压低，轮胎换静音模式。让他们觉得我们累了，伤重了，只能慢慢挪。”
“那你呢？扛得住不？”
“死不了。”他说，“只要别让我跑马拉松就行。”
他扶着车把手，一条腿跨上去，动作比刚才慢了一拍。坐稳后，他拍了下车壳：“变形启动，目标临时基地。导航绕开主干道，走东侧塌桥那条线。”
川音的车身开始变化。底盘拉长，轮胎收紧，座椅调整角度，整个过程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她现在已经不只是交通工具，更像是一个移动终端，承载着火种母机的核心功能。
引擎重新响起，这次声音极低，像猫踩在铁皮屋顶上走路。车灯亮起，只照前方五米，勉强看清路面的坑洼。
冯磊握紧把手，右腿轻轻搭在脚踏上。他的呼吸还算平稳，但每吸一口气，左肩就跟着疼一下。这不是普通的伤，是被白袍使者用能量光束直接击中的结果。当时那一击差点把他掀翻，现在骨头缝里还留着一股麻劲。
车子缓缓驶出战场区域，碾过一堆碎石。地面凹凸不平，车身微微颠簸。冯磊没吭声，只是把身体重心往前移了点，减少对伤处的压力。
“主机。”川音突然说，“我刚刚又扫了一次碎片。它刚才……收到了一段新信号。”
“内容？”
“看不懂。加密层级很高，不是本地语言，也不是已知的机械指令码。但传输时间只有0.3秒，应该是远程触发。”
“触发什么？”
“不知道。但它接收之后，内部震动频率变了。现在是每17秒一次，规律得像心跳。”
冯磊眯起眼：“他们在控制它。”
“可能。”川音说，“也可能是在定位我们。虽然有屏蔽袋，但高阶追踪可以通过谐频共振穿透防护。”
“那就让它定位。”他说，“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动，知道我们带着假货，知道我们往基地方向走。但他们别想知道——”
他顿了顿，手指敲了下车壳。
“——我们已经识破了。”
川音没再问。她知道冯磊一旦拿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她只是把导航路线微调了一下，避开一处可能埋伏的交叉口。轮胎压过一块扭曲的钢板，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天色更暗了。云层压得很低，照不出太阳的位置。风一直没停，吹得路边的铁皮桶来回滚动。一只机械鼠从废墟缝隙里钻出来，看到车灯后立刻缩回去。
走了大约两公里，冯磊忽然开口：“你说，他们为什么非要留这块假碎片？”
“引你去某个地方？”川音猜。
“不对。”他说，“如果是引路，应该做得更逼真。这块假货太粗糙了，一眼就能识破。他们不怕我识破，说明目的不在‘骗’，而在‘试’。”
“试什么？”
“试我的反应。”他说，“看我识破之后会不会停下，会不会改变计划，会不会暴露出真实意图。这块碎片是个测谎仪，不是鱼饵。”
川音语音频道里传出轻微的电流声，像是在思考。
“所以你现在是在反测试？”她问。
“对。”他说，“他们想看我慌不慌，我偏要表现得更笃定。他们以为我在中计，其实我在设局。”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拆局？”
“等他们自己跳进来。”他说，“现在我们不动声色，假装被牵着走。但他们只要动手，露出破绽，我就反手掐住脖子。”
车子继续前行，穿过一片倒塌的立交桥。桥体斜插在地上，像一根折断的骨头。川音放慢速度，小心绕过悬垂的钢筋。
冯磊抬头看了眼前方。远处有一道模糊的轮廓，那是临时基地的外围围墙。还有十二公里。
“主机。”川音突然说，“我建议你在进基地前做一次全身扫描。你左肩的能量残留有点异常，可能是感染了外来代码。”
“外来代码？”
“嗯。类似病毒程序，会潜伏在神经接口里，等你接入系统时激活。”
冯磊冷笑一声：“他们是真不怕麻烦啊。”
“所以我建议你先断开与我的同步链接，做一次隔离检测。”
“不行。”他说，“我现在不能断联。火种母机的状态需要实时监控，万一路上出事，没人能及时响应。”
“那你至少让莉娜准备一套净化程序，一进基地就上。”
“到时候再说。”他说，“现在不能露怯。他们要是发现我突然减速或者绕路，就知道事情败露了。”
川音不再劝。她只是把车速稳定在每小时十五公里，保持最符合“伤员撤离”的节奏。灯光依旧压得很低，照亮前方一小段路面。
冯磊靠在车背上，闭了下眼。脑子里还有点嗡，那是刚才解析符文留下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像疲劳，倒像是有人在他神经里插了根耳机，音乐停了，但余震还在。
他知道这不是副作用。
这是火种母机和他的连接更深了。每一次战斗，每一次使用能力，都会让这种同步更进一步。他已经不是单纯的操控者，而是变成了某种……接口。
“川音。”他忽然说。
“嗯？”
“如果下次我读到的东西不对劲，比如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听到不认识的声音，你别管我，先打断我。”
“为啥？”
“因为我怕我不是在读程序。”他说，“我是被程序读了。”
川音没立刻回答。她的光学镜头微微转动，盯着冯磊的脸看了两秒。
“你是主机。”她说，“谁敢读你？”
他咧了下嘴：“这话我喜欢听。”
风又起来了，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扶了下眉心，那里隐隐发烫。
车子继续向前，碾过一段布满裂痕的水泥路。远处基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还有十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