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织梦者空灵的声音仿佛一滴冷水,滴入滚沸的油锅,瞬间在死寂的废墟中激起一片无形的噼啪作响。
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让刚刚才因斩杀黑线而略微松弛的气氛,再度凝固成铁。
以身作饵?
这四个字,比刚才那三具行尸走肉带来的冲击更为猛烈。
“不行!”
第一个出声反对的,是苏青璃。
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柄从未真正出鞘却已然饮血的古剑,在她腰间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应和主人的决绝。
她一步踏出,挡在林玄策身前,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凤眸此刻燃着一簇坚定的火焰:“影契的目标是你,这本就是一场针对守关者的狩猎。你亲自下场,不是引诱,是自投罗网!”
她的话音未落,云知微那清澈而理智的声音紧随其后:“玄策,我反对。从数据层面分析,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我们刚刚才解析出影契的激活条件,‘信任值大于七成’且‘连续共鸣三次以上’。你作为所有人的核心,对任何追随者而言,信任值几乎都是满溢的。你若主动释放缔约波动,无异于将最脆弱的一面彻底暴露在未知的猎食者面前。它甚至不需要伪装,可以直接对你进行最高优先级的寄生尝试。断契之阵虽然精妙,但能否隔绝这种针对本源的直接侵蚀,我们没有任何先例可供参考。”
她的分析冷静而致命,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指出了计划中最薄弱的环节。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只专注于阵法构建的墨无锋也沉声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像是被废墟中的尘埃打磨过:“阵眼是能量中枢,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三重阵法叠加,其灵力冲刷的强度远超寻常。你若立于阵眼,以自身为引,一旦影契的主体力量降临,阵法瞬间过载,你会被撕成碎片。”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赞同。
他们可以接受牺牲,却无法接受让他们的主心骨去进行一场近乎自杀的豪赌。
那些倒在地上的昔日强者,就是最触目惊心的警示。
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在奔赴光明,而林玄策,正是他们心中最耀眼的光。
然而,面对众人的激烈反对,林玄策的神情却异常平静。
他没有立刻辩驳,只是侧过头,目光越过苏青璃的肩膀,望向那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他们的面容在净化后恢复了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那空洞的眼神和死灰的皮肤,无声地诉说着被操控的悲哀。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与不安,“但你们也看到了,刚才来的,只是‘回响’。”
“回响?”颜昭不解地蹙眉,她催动伪契符的手指还残留着灵力共鸣的余韵。
“是的,回响。”林玄策的目光转向阵法中央,那里,由颜昭的伪契符激发的信号源仍在轻微波动,像一颗虚假的心脏。
“影契很聪明,或者说,它背后的东西很聪明。它感觉到了我们的试探,所以派出了三个早已死亡、只剩下本能执念的傀儡。这些傀儡对我们而言毫无价值,对它而言,却是完美的探路石。它们被净化,对它毫发无损,反而让我们暴露了断契之阵的存在和我们的目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我们用一个假神,钓上来的只是一些被神感召的亡魂。它在告诉我们,这种程度的诱饵,还不足以让它亲自下场。它在暗中观察,评估,甚至在嘲笑我们的徒劳。”
意志守护那浑厚的声音在众人脑海中响起:“守关者言之有理。这个寄生体表现出了高度的智慧和谨慎。它在筛选,也在学习。下一次,同样的陷阱,它绝不会再上当。”
苏青璃依旧不为所动,剑意愈发凌厉:“那也不能由你去!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逐步升级诱饵的强度,总有办法……”
“没有时间了,青璃。”林玄策打断了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影契寄生的特性是‘信任’。这意味着,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心怀希望与忠诚的盟友,都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下一个傀儡。它就像一场瘟疫,在最团结的群体中蔓延得最快。我们拖得越久,被侵蚀的人就越多。难道我们要等到它把我们所有的盟友都变成敌人,才发现已经无路可退吗?”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他们想起了系统提示的那个激活条件,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越是亲近者,越危险。
这份认知,让彼此之间的信任都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林玄策环视众人,将他们复杂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继续说道:“要让狡猾的狐狸落入陷阱,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它看到一只唾手可得、肥美到无法抗拒的羔羊。要让潜伏在深渊中的巨兽浮出水面,唯一的办法,就是点亮一座让它无法忽视,甚至感到威胁的灯塔。”
他伸出手,一缕微弱的、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火焰在他掌心升腾,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气息。
那是守望之焰,独属于守关者的本源力量。
“我,就是那座灯塔。”
看到这缕火焰,星渊织梦者的眸光闪烁得更加剧烈:“你要动用本源之力?这会彻底暴露你的坐标,整个暗域中所有对守关者传承怀有恶意的存在,都会被你吸引过来!”
“那又如何?”林玄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果来的只有影契,岂不是太小看我林玄策了?我设下的这场盛宴,就是要看看,究竟有多少魑魅魍魉,敢于觊觎这份‘希望’。我要的不是钓出一条鱼,而是炸干整个鱼塘!”
这番话充满了狂傲与自信,却让众人心头一震。
他们忽然明白,林玄策不是在自杀,他是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他要利用这次机会,将所有潜藏的威胁一次性引爆!
苏青璃紧握的剑柄微微松开,她读懂了林玄策眼中的决心。
那不是鲁莽,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觉悟。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担忧化作了如水般的坚定:“我明白了。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见苏青璃率先转变态度,其他人也知道此事已再无转圜的余地。
云知微立刻切换到战斗状态,开始重新计算:“既然如此,必须重新规划方案。墨无锋,阵法需要改造。将‘断绪’和‘焚心’两阵的能量回路反转,从向外净化,改为向内压缩。一旦目标进入阵眼,就形成一个绝对的封锁囚笼。颜昭,你的伪契符不行,能量层级太低,需要用你的本命精血,绘制一张‘本源圣符’,与玄策的守望之焰共鸣,将缔约信号的真实度提升到极限。”
“没问题。”墨无锋和颜昭毫不犹豫地应下。
墨无锋立刻开始调整阵纹,无数光点在他指尖飞舞,整个断契之阵的结构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改变,光芒由弥散变得内敛,透出一种更加危险和深沉的气息。
颜昭则咬破指尖,以殷红的鲜血为墨,在虚空中绘制出一道比之前复杂百倍的金色符文,那符文仿佛拥有生命,散发出与林玄策掌心火焰遥相呼应的波动。
林玄策转向苏青璃,目光前所未有的郑重:“青璃,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轻易出手。我的身体会成为战场,我的意志会是唯一的防线。我需要你,在我发出信号的那一刻,用你最强的双生剑意,斩断我与它之间建立的任何‘联系’。记住,是斩断联系,而不是攻击我。你的时机,只有一次。”
苏-青璃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眸中的承诺,比任何誓言都更加沉重。
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废墟的死寂被一股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灵力高度凝聚时产生的金属甜腥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能吸入微小的光尘。
几分钟后,墨无锋满头大汗地直起身:“阵法改造完成,能量已全部汇聚于阵眼,形成‘归元杀局’。”
颜昭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绘制的本源圣符却金光大盛,悬浮在阵法上空,如同一轮小太阳:“圣符已成,可随时与你的本源共鸣。”
云知微的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一面灵力光幕,上面无数数据流飞速闪过:“全频段灵力监测开启,已锁定背景波动,任何异常信号都将在零点零一秒内被捕捉。”
万事俱备。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林玄策身上。
他熄灭了掌心的火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并肩作战的同伴们,那眼神中没有悲壮,只有一往无前的信念。
而后,他转身,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片由三重阵法交织而成、光芒内敛如深渊的中央区域。
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命运的鼓点上,在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他走上了断契之阵的最顶端,那个被改造为“归元杀局”的阵眼。
一瞬间,整个大阵仿佛找到了自己的灵魂,所有的光芒与力量都向他奔涌而来,在他脚下汇聚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漩涡。
狂风骤起,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黑发狂舞,整个人如同一尊即将接受神罚或赐福的孤傲神只。
在所有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注视下,林玄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团比刚才明亮百倍、炽热千倍的守望之焰,在他的掌心熊熊燃起。
那光芒驱散了废墟的阴霾,照亮了每个同伴坚毅的脸庞,更像一道刺破天际的利剑,射向无尽的未知虚空。
他沐浴在自己的光芒之中,声音穿透了风声、阵法嗡鸣声以及世间一切的嘈杂,朗声宣告,那声音仿佛是对整个宇宙的宣战: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