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之关上的不仅是车门，更是那扇赵云笙曾经拥有、却从未真正珍视过的、通往他内心的门。
现在，门锁死了，钥匙被丢弃在时间的洪流里。
周宁和凌天气喘吁吁地追出来，脸上还带着烟花映照下的兴奋红晕：“老赵？怎么了？李言之呢？”
“他……走了。”赵云笙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啊？怎么突然走了？我们还想……”周宁的话被凌天一把拽住。
凌天看着赵云笙失魂落魄、脸色惨白如纸的样子，心下了然，低声对周宁说：“别问了。”
赵云笙没有理会他们。他像是隔绝在另一个冰冷的世界里，用尽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车钥匙。
金属的冰冷触感深入骨髓，而内心的剧烈震荡，让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最终，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周宁和凌天说道：“我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们……自己安排吧。”
凌天连忙点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不用管我们，你自己小心点！是不是胃不舒服了？看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
“没事……我先走了。” 赵云笙几乎是仓促地打断了凌天的话。
然后朝他们摆了摆手，便大步走向那辆如同沉默巨兽般停靠在路边的座驾。
他发动领航员，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黑色的车身猛地窜出，粗暴地切开狂欢的人潮车流。
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漫无目的地疾驰在跨年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街道上。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庆典，车内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副驾座位上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不停地闪烁、震动，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
屏幕上跳动着周宁、凌天的名字，还有助理林焉发来的几条关于工作的信息提示。
他统统无视。任由那点微弱的光源在寂静中徒劳地明灭。
最终，巨大的黑色SUV一个急刹，停在了盛世设计公司的楼下。
整栋写字楼在狂欢的城市映衬下，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孤岛，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显得格外孤寂、冷清。
他没有下车。只是熄了火，将自己深深地沉入驾驶座的黑暗里。引擎的余温很快被冰冷的空气吞噬。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手机屏幕，像在黑暗中摸索着唯一的慰藉。
他点开了那个早已沉寂的对话框。对话的最后，清晰地停留在李言之回复的“好的”两个字上，冰冷而遥远。
他盯着李言之的头像——一张构图极其简单、色调清冷的窗外雪景照片。
沉默，疏离，如同他今晚最后投向自己的那道目光。
窗外，新年的烟花依旧在不知疲倦地绽放，将整座城市映照得如同虚幻的、不真实的梦境。
五彩的光芒透过车窗，在赵云笙英俊却写满疲惫的脸上明明灭灭。
而车内的黑暗里，只有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无声地蔓延、发酵。
赵云笙深深地、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酸涩的双眼。
他的盛世终于走上了正轨，资金链稳固，项目源源不断，他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夜夜在破产的边缘担惊受怕了。
未来，如果能顺利与星辉地产签订那份梦寐以求的长期战略合作协议，更将是一张无比安稳的“长期饭票”。
事业的稳定，似乎也到了该松一口气、考虑一下其他事情的时候了。
他拿起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眯了眯眼。他点开家庭群，输入文字：
*爸、妈，新年快乐！今年过年，我一定回家！*
发送。
然后，他的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雪景头像。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的试探：
*新年快乐。这几天会比较忙，“云山秘境”项目的修改终稿必须在周五完成。周六晚上，我请你吃饭，就在……我们今晚见面的那个地方。七点半，不见不散。*
发送。
发完后，他没有等待，甚至不敢多看屏幕一眼。他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将选择权彻底交还给了那个决绝关上门的人。
回与不回，已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五那天，赵云笙和梁正明带着核心设计团队，准时出现在李氏集团总部。
他带着精心打磨、近乎完美的“云山秘境”项目设计终稿修改方案，信心满满。
当然，那条关于周六晚餐的邀约信息，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得到李言之的任何回复。
更令赵云笙感到意外的是，在那个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少了两个关键的身影：李言之和林泽安，均未出席。
主持会议的，依旧是李氏集团的掌舵人，cEo李言淳。
赵云笙迅速调整状态，压下心底那一丝微妙的失落。
他轻车熟路地走上汇报台，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地汇报了设计终稿修改的核心要点及解决的关键技术难题。
其专业素养、对项目的深刻理解以及方案的惊艳呈现，赢得了李言淳这位苛刻掌权者明确的肯定与赞赏。
会议一结束，赵云笙几乎第一时间就按下了通往109层的专属电梯。
然而，当他步履匆匆地来到那扇象征着李氏最高决策层之一的厚重办公室门前时，却被秘书处告知：“抱歉，赵总，李总监今天不在办公室。”
赵云笙的心微微一沉。他几乎能确定，李言之是在故意回避自己。
他站在那扇紧闭的、冰冷的深色木门前，停滞了数秒，仿佛想透过厚重的门板感知到一丝里面的气息。
王特助适时地迎了上来，态度一如既往地恭敬有礼：“赵总，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赵云笙迅速敛起所有情绪，英俊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他微微颔首，语气温和：“没什么要紧事。你们李总监……今天没上班吗？”
王特助公式化地回答：“李总监的行踪不定，不常在办公室。您若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传达，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必了。” 赵云笙扯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带着疏离的客气，“我会亲自跟他联系。谢谢你，王特助。”
说完，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开。
挺拔的背影在空旷而冰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利落，也格外孤寂，很快消失在电梯口的方向。
……
深夜，李言淳结束了一场冗长的应酬，回到那座寂静得如同堡垒的宅邸时，已是凌晨。
他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步入客厅，却猝不及防地被楼梯上的身影吓了一跳。
李言之穿着质地精良却略显松垮的暗红色丝绒睡袍，手里松松地握着一杯几乎见底的红酒，正漫不经心地踱下厚重的木质楼梯。
见到李言淳，他停下脚步，倚着楼梯扶手，眼神带着点迷离的醉意：“哥？回来了？”
李言淳眉头紧蹙。
他最了解这个弟弟，平日里对自己要求近乎严苛，哪怕是在家里，也绝不会允许自己穿着睡袍、如此随意地出现在公共区域。
这副模样，显然是喝了不少。
“怎么，又把自己灌成这样？” 李言淳走近几步，敏锐的目光扫过李言之微红的脸颊和失焦的眼神，“和那位赵总……闹别扭了？”
李言之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问题，随即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语气飘忽：“没吵……或许，又吵了吧。”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李言淳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探究，“你居然没现身。我还以为你会盛装出席，亲自去见证这位赵总在会上大放异彩的高光时刻。他的汇报，确实精彩。”
李言之闻言，轻轻晃了晃杯中残余的酒液，唇边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眼神却透过杯壁，望向不知名的虚空：“我已经见到他了……”
李言淳甚感意外：“什么时候？”
“监控里。” 李言之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王特助……还是有点眼力见的。把他从踏入李氏大厦那一刻起，到他最终离开……所有的视频片段，都精心剪辑好，发给我了。” 他仰头将最后一点酒液饮尽，喉结滚动，“我要给他发奖金……厚厚的奖金。”
李言淳瞬间被噎住，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头痛感席卷而来。
他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行为越来越不可理喻的弟弟，无奈地叹息：“喝多了就赶紧回房间睡觉！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我是不是该下个命令，让那位赵总亲自到家里来，看看你这副……尊容？”
李言之却像是没听懂兄长的威胁和无奈，他扶着楼梯扶手站稳，眼神迷蒙却固执地望向落地窗外夜色笼罩的庭院：“我没喝多……我只是……想去庭院喂喂锦鲤……” 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执拗。
李言淳看着他摇摇晃晃走向后门的身影，抬手重重地抚上额头，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复杂情绪：
“我真该……直接下命令让他跟你谈恋爱！”
“不必！”李言之回过头来：“他明晚约了我，我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