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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解梦师,靠解析他人梦境为生。

直到我收到一个少年的梦——梦里全是我未来的死状。

更可怕的是,那些死亡场景开始应验了。

我躲进人群,梦中对应的路人却突然暴毙。

我逃到荒野,梦中腐烂的鹿群在月光下复活。

而那个卖梦的少年,正站在我家客厅对我微笑:

“别怕,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也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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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见深的工作室藏在旧城区的褶皱里。那栋四层老楼灰扑扑的,墙皮斑驳,像是被岁月反复揉搓后随手丢弃的废纸。他的门脸在二楼,没有招牌,只有门框一侧钉着块巴掌大的黄铜片,上面蚀刻着两个极小的篆字:解梦。字迹几乎被铜锈吃尽,若非刻意寻找,路过十次也未必能瞥见。

下午三点,光线吝啬地挤过半掩的百叶窗,在深栗色的旧地板上切出几道惨白。空气里有灰尘缓慢浮沉,混合着旧书页、廉价线香,还有一种更微妙的、类似雨后青石板缝隙苔藓的气息——那是无数梦境残留物的混合体。房间不大,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卷轴、一些奇形怪状用布包着的物件,以及成堆的、贴着标签的硬壳文件夹。唯一空着的那面墙前,摆着一张宽大的暗沉木桌,桌上一台老式台灯,灯罩是墨绿色的玻璃,灯光被滤得幽暗,只照亮桌面上很小一圈区域。

林见深就坐在那圈光晕的边缘,背对着窗,脸藏在更深的阴影里。他对面,是个穿着不合身校服的少年,瘦,很苍白,眼窝下有浓重的青影,手指神经质地抠着裤缝。

“……所以,又是那个楼梯?”林见深开口,声音不高,像怕惊扰了什么。

少年猛点头,喉结滚动:“嗯。无穷无尽向下……踩不到底。两边墙壁湿漉漉的,在渗血。有东西在后面追我,我看不清,但能听见它的喘气声,喷在我后脖颈上,冰的。”他语速越来越快,瞳孔微微放大,“我每次都摔下去,然后……然后就醒了,一身冷汗。林老师,这梦到底什么意思?我是不是……撞邪了?”

林见深静静地听,手指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笔记本边缘摩挲,纸面粗糙。少年描述的梦境缺乏细节,充斥着恐惧的通用符号。这种梦他见得太多了,焦虑、压力、对未知的恐惧,在青春期敏感的神经上发酵、变形。他的工作,就是把这些模糊的恐惧翻译成具象的心理暗示,或者,用更古老的术语,找到“心结”与“梦境显形”之间的脆弱联系。

“楼梯,往往代表过渡,或对某种无法控制的下坠感的恐惧。血……”林见深斟酌着词句,目光扫过少年紧绷的肩膀,“可能象征你认为正在流失的精力,或某种伤害。追你的东西,或许是你潜意识里拒绝面对的某个问题,或者一段关系。”

他拿起桌上一支看起来像旧式蘸水笔的工具,笔尖却是某种半透明的淡金色晶体。笔旁边摊开一本边缘起毛的皮面簿子,纸张厚实微黄。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支“笔”在簿子空白处悬空勾画。没有墨水落下,但被他笔尖划过的地方,空气微微扭曲,浮现出极淡的、银雾般的痕迹,组成扭曲的楼梯、流淌的阴影,还有一个模糊的、追赶的人形轮廓。这些图案只存在几秒,便悄然消散,仿佛被纸张吸收。

少年盯着那转瞬即逝的银雾,呼吸似乎平缓了些。他需要的未必是真相,只是一个解释,一个能将无形恐惧收纳进去的“盒子”。林见深提供了这个盒子,用温和而确信的语气,用那些看似专业的分析,用那支能“看见”梦境的笔——即便它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暗示的工具。

“试着在睡前告诉自己,楼梯有尽头,你能控制下坠的速度。或者,干脆在梦里转身,看看追你的到底是什么。”林见深给出建议,合上簿子,银雾彻底消失。“很多时候,直面比逃避更能瓦解恐惧的幻象。”

少年付了钱——几张皱巴巴的纸币。林见深没有点,随手放进桌下一个斑驳的铁盒里。铁盒旁边,胡乱丢着几枚不同年代的硬币,几张名片,还有一小块用红布包着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块。

少年离开时,背影依旧有些瑟缩,但脚步稳了一些。门轻轻关上,隔绝了楼道里隐约传来的收音机戏曲声。

林见深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又一个典型的都市焦虑梦。毫无新意,却支撑着他大部分的收入。解梦师这行当,在如今这时代,更像是一种复古的心理咨询,混杂着一点神秘学的噱头。真正触及“异常”的梦,少之又少。他书架最上层那些落满灰尘、用特殊符号标记的档案袋,已经很久没有新的补充了。

就在这时,门又被敲响了。

声音很轻,带着迟疑。不是预约的客户。林见深皱了皱眉,还是扬声道:“请进。”

门慢慢被推开。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出头,比刚才的少年大不了多少,但气质迥异。他很高,肩线平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工装外套,牛仔裤,旧靴子。头发剃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露出清晰的头骨轮廓。他的脸色也是一种白,却不像刚才那少年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冷质的、缺乏血色的白,像黎明前覆着薄霜的石头。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瞳色极深,近乎纯黑,看人的时候,目光直接而空洞,没有什么情绪,却又好像把一切都收进去了,包括这房间里浮动的尘埃,和窗外正在死去的天光。

他没有走近,就站在门边那片相对明亮的区域,与桌后的阴影对峙。

“解梦?”林见深问,习惯性地去摸那支水晶笔。指尖刚触到微凉的晶体,却顿住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那种常见的、被噩梦困扰的焦躁或瑟缩。太静了,静得像一口井。

“卖梦。”年轻人开口,声音平直,音调没有什么起伏。

林见深挑眉:“卖梦?”

“嗯。一个梦。我想,你会需要。”年轻人从工装外套内侧口袋掏出一样东西,放在门边的矮几上。那是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像是锡或某种合金,边缘磨损得厉害,没有任何花纹。

“我不买梦。”林见深说,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很旧,旧得与年轻人的年龄不太相称。“我只解析来访者自己讲述的梦境。”

“这个梦,不一样。”年轻人说,黑沉的眼睛转向林见深,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台灯制造的阴影,直接落在他脸上。“它关于你。”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灰尘浮动的轨迹都变得迟缓。旧楼板下,隐约的戏曲声不知何时停了。

林见深笑了,很淡,带着点职业性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嘲弄:“关于我?年轻人,这种开场白并不新鲜。很多人都认为自己的梦独一无二,具有神秘的预言力量。”他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相抵,“如果你需要解梦,可以按流程预约。如果只是想找个听众……”

“不是预言。”年轻人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直,却有种斩钉截铁的味道。“是展示。盒子里是‘介质’。用你的‘溯光笔’触碰它,你就能‘看到’。不必完全信,看看也无妨。”他指了指林见深手边那支淡金色的水晶笔。

林见深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他知道那支笔的俗称——“溯光笔”,能轻微扰动并显化依附在物体上的特定精神残留,通常用于辅助分析来访者带来的、与梦境相关的物品。但这年轻人如何得知?这名字只在极少数相关的旧书和行内人口耳相传的轶事里出现过。

一丝极其细微的凉意,顺着脊柱慢慢爬上来。他重新打量门口的年轻人。工装外套的袖口有些磨损,沾着一点难以辨认的暗色污渍。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甲缝里似乎有些细微的、类似铁锈或干涸泥土的痕迹。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与这间堆满陈旧记忆的房间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不显得突兀。

沉默在蔓延。窗外的光线又黯淡了一些,云层厚重起来。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很远,很沉。

“多少钱?”林见深听见自己问。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

“不要钱。”年轻人说,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看了之后,如果你还想付钱,再说。”

说完,他竟不再多言,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很快消失,干脆得仿佛从未来过。

门敞开着,灌进来一股穿堂风,带着雨前特有的土腥气。矮几上,那个暗沉的金属盒子静静躺着。

林见深盯着那盒子看了很久。理智在警告他,不要碰来历不明的东西,尤其是牵扯到“梦”这种微妙领域。但一种更深层、更隐蔽的好奇,或者说,是长久以来对真正“异常”的渴望,像细微的藤蔓,缠绕住他的迟疑。

他最终还是站起身,走过去,拿起那个盒子。入手冰凉,沉甸甸的,比看起来更有分量。表面光滑,没有任何锁扣或缝隙,像一块实心的金属锭。但他手指摸索到盒子底部边缘时,感觉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凹陷。他拿起桌面的溯光笔,笔尖的水晶在幽暗光线下流转着微弱的光泽。

笔尖轻轻点在那个凹陷处。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但林见深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颤,一股尖锐的寒意顺着笔杆窜上来,瞬间刺入指尖,沿着手臂的经络向上蔓延,直抵太阳穴。眼前工作室的景象——书架、桌椅、百叶窗的条纹——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晃动、扭曲、碎裂。

黑暗吞没一切。

然后,画面陡然清晰。

他“看”到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大雨滂沱,天空是令人不安的暗紫色。不是他熟悉的任何街道,路边建筑低矮歪斜,霓虹招牌浸泡在水洼里,闪烁出破碎迷离的光。车流稀疏,速度很快,轮胎碾过积水,发出持续的、哗啦啦的声响。

他就站在人行道边缘,没打伞,浑身湿透,头发黏在额前,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滴。他似乎在等人,或者只是在茫然地站着。雨太大,视线模糊。

突然,一阵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刹车声,混合着金属扭曲、玻璃爆炸的巨响,压过了雨声。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像一头癫狂的金属巨兽,打着旋,撞开路中间的隔离栏,朝他所在的人行道直冲过来!速度太快,路灯的光在湿滑的车身上拉出惨白扭曲的光带。他能看清驾驶座上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陌生男人的脸,瞳孔缩成针尖。

躲不开。距离太近,速度太快。身体像被钉在原地。

“砰——!!!”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不是车撞上他。

是他身侧,一个穿着黄色雨衣、刚刚从他旁边走过的女人,被轿车的侧面狠狠扫中。雨衣的黄色瞬间被扯碎,混合着更深的、喷射状的红色,身体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飞了出去,砸在几米外的店铺卷闸门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滑落,在积水中溅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轿车继续滑行,擦着林见深的衣角,撞上路边一棵树,终于停下,车头瘪进去一大块,引擎盖扭曲翘起,冒出白烟。

林见深站在原地,毫发无伤。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脸上,却感觉不到冷。他只是死死盯着几步外积水里那抹迅速晕开的、刺眼的红,和那件残破的黄色雨衣碎片。雨衣帽子脱落,露出一张陌生的、年轻女性的脸,双眼圆睁,望着紫色的天空,雨水落进去,也毫无反应。

画面闪烁,撕裂。

第二个场景。

深夜,一条狭窄的后巷。堆满散发着腐臭的垃圾箱,墙壁涂鸦剥落,地面湿滑粘腻。只有远处一盏路灯投来昏黄的光,勉强照亮几步范围。

他在奔跑。呼吸灼痛喉咙,心脏狂跳得要撞碎肋骨。肺里像着了火。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还有粗哑的喘息和压低的、充满恶意的交谈碎片,紧追不舍。恐惧攥紧了他的内脏。

他冲过一个拐角,前方被一堵高大的砖墙堵死。死路。绝望瞬间扼住喉咙。

他背靠冰冷的砖墙,转身。几个模糊的高大人影堵住了巷口,慢慢逼近,手里似乎提着棍棒之类的东西,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冷光。他们不慌不忙,像捕捉到猎物的野兽。

无路可逃。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咔啦”一声轻响。他下意识抬头。

旁边一栋老式公寓楼三楼,一扇锈蚀的铁窗因为常年失修,窗框整体脱落。沉重的铁框,连同碎裂的玻璃,笔直地朝着他头顶砸落。风声凄厉。

他瞳孔骤缩,身体却因极度的恐惧和疲惫而僵硬,无法移动分毫。

“哐当——!!!”

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碎裂的玻璃碴像暴雨般溅射开来,擦过他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但预想中的剧痛和黑暗没有降临。

铁窗砸中的,是刚刚追到巷子中间、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他被沉重的铁框直接拍倒在地,尖锐的断裂窗棱刺穿了他的胸膛和脖颈,鲜血在昏黄光线下喷涌而出,迅速漫开。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只是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另外几个追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吓呆了,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同伴瞬间毙命的惨状,又抬头看看三楼黑洞洞的窗口,再看向靠在墙边、脸色惨白如鬼的林见深,发一声喊,竟然转身就跑,脚步声杂乱远去。

林见深背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冰凉的雨水混合着尘土黏在背上。他看着几步外那具迅速被血泊浸染的尸体,看着那张因剧痛和惊愕而凝固的、陌生的脸。铁窗扭曲的阴影覆盖在上面。

他还活着。又一次。

第三个场景。

一片荒芜的野地。夜色浓稠,没有星光,只有一轮月亮,但那月亮颜色不对,是一种浑浊的、污血般的暗红色,低低悬在天边,投下的光也是粘稠的、不祥的暗红。风很大,吹过枯草和低矮的灌木,发出呜呜的鬼哭般的声音。

他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枯草中跋涉,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只知道必须不停地走,离开,逃。

然后,他看见了它们。

鹿。很多鹿。姿态各异地倒在枯草丛中,有些侧卧,有些趴伏,有些仰面朝天。不是活物。是尸体。而且已经开始腐烂。皮毛失去光泽,大片脱落,露出下面暗红发黑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骼。腹部胀大,眼窝空洞,蛆虫在口鼻和眼眶里蠕动。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即使是在这荒野的大风里也无法吹散。

他胃里一阵翻搅,捂住口鼻,想绕开。

就在这时,血红色的月光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离他最近的一具鹿尸,那空洞的眼窝里,突然冒出两点针尖大的、幽幽的红光。紧接着,它那已经露出骨头的脖颈,极其僵硬地、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转动了一下。腐烂的蹄子抽搐般蹬了蹬地面。

它旁边,另一具鹿尸也动了,挣扎着,试图用露出白骨的前肢支撑起半边塌陷的身体。

一具,两具,三具……视野所及,十几具腐烂程度不一的鹿尸,都在血月下开始颤动,扭动,试图“站”起来。它们动作歪斜、破碎,有的腿骨已经断裂,拖着残躯在草丛中刮擦,发出沙沙的、毛骨悚然的声音。所有空洞或闪烁着红光的“眼睛”,都缓缓转向了林见深所在的方向。

一种冰冷彻骨的恐惧,远比前两次面对人类制造的意外死亡更原始、更骇人,瞬间攫住了他。这不是事故,不是巧合。这是某种超出理解的、来自死寂荒野本身的恶意苏醒。

他转身想跑,腿却像灌了铅。

最近的那具鹿尸,几乎只剩下骨架和挂着烂肉的骷髅鹿头,已经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下颌骨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空响,朝着他,迈出了第一步。腐烂的碎肉和蛆虫从骨架上簌簌掉落。

“呃……啊……”林见深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音,猛地向后踉跄。

眼前的血色荒野、复活的鹿尸、黏稠的月光骤然扭曲、旋转,化作一团漩涡般的黑暗。

“啪嗒。”

一声轻响。

林见深猛地睁开眼。

他依旧站在工作室里,站在矮几旁。手里的溯光笔掉落在深栗色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笔尖的淡金色水晶光泽黯淡,似乎蒙上了一层灰翳。

窗外,天色彻底黑了。雨终于落下,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房间里没有开主灯,只有台灯那圈幽绿的光,将他剧烈颤抖的身影投在身后书架上,晃动如同鬼魅。

他全身被冷汗浸透,衣服黏在皮肤上,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尖锐的寒意还残留在指尖,沿着脊柱向下蔓延,冻得他牙齿轻轻打颤。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指蜷缩着,指甲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深陷的月牙形红痕,微微渗血。毫发无伤。但他仿佛还能感觉到雨水砸在脸上的冰冷,闻到垃圾巷的腐臭和荒野鹿尸的冲天恶秽,听到刹车巨响、铁窗轰塌、骨骼摩擦的咔咔声……

还有那些脸。穿黄色雨衣的女人,被铁窗砸穿的男人,他们临死前凝固的表情,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烙印在他视网膜上。他们是谁?他从不认识。

而他自己,在那些场景里,是唯一的幸存者。不,不止是幸存者……每一次,死亡的厄运都精准地避开了他,落在了恰好出现在他身边的、陌生的“路人”身上。

巧合?一连串荒谬绝伦、概率无限接近于零的巧合?

那个年轻人说什么?“关于你”。“展示”。

这他妈是什么展示?!

林见深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溯光笔,又一把抓起那个金属盒子。盒子依旧冰凉沉手,表面的暗沉在幽暗光线下仿佛在缓缓流动。他冲到桌边,拧亮台灯,将盒子和笔都放在光晕中心,死死盯着。

盒子上没有任何新的变化。笔也还是那支笔。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盒子上方,剧烈颤抖。他想再次触碰,想确认刚才那一切是否只是笔带来的某种强烈幻象,或者他自己精神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但手指悬在那里,迟迟不敢落下。恐惧,真实不虚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他的心脏,扼住了他的喉咙。

那不是梦。

至少,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梦。那是一种……沉浸式的、感官全开的、极度清晰的“预览”。预览他未来可能的死法?不,预览的是他身边陌生人的横死,而他被留在现场,一次又一次,毫发无伤地见证。

为什么?

那个卖梦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他想干什么?

“看了之后,如果你还想付钱,再说。”

年轻人平直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付钱?付什么钱?为这三场血腥的、荒诞的“死亡预告”付费?

林见深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冰凉的指尖贴着滚烫的额头。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声充斥耳膜,却压不住他脑子里各种嘈杂尖锐的声响——刹车声、撞击声、玻璃碎裂声、骨骼摩擦声、还有自己狂乱的心跳。

他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也许……也许只是某种极端逼真的催眠暗示?那年轻人可能是个手段高明的催眠师,或者用了某种他不了解的药物或技术,通过那个盒子和溯光笔的接触,将预设的场景强行植入他的意识?虽然这听起来同样离奇,但总比那些场景是“未来”更容易接受。

对,催眠。植入的恐怖场景。不是真的。

他反复告诉自己,深呼吸,试图让狂跳的心率和颤抖的手平复下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扫过那堆待整理的来访者记录,扫过铁盒里散乱的纸币和硬币,扫过那块用红布包着的石块……

等等。

他的目光定住了,慢慢移回铁盒旁边。

那块用红布包着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是他多年前从某个声称总做坠崖梦的登山爱好者那里得来的“纪念品”,据说是从其发生事故的山崖边捡回。一直丢在那里,没什么异常。

但现在,在台灯幽绿的光线下,那块红布包裹的石块边缘,似乎正在渗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液体。非常缓慢,几乎难以察觉,但在深色桌面上,还是留下了一小圈湿痕。

暗红色。粘稠。

像血。

林见深的呼吸骤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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