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阅(和涂鸦)完奏折,姜璃被福海公公如同押送重要犯人一般,“护送”回了自己的寝殿。殿内灯火通明,却依旧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福海伺候她洗漱完毕,看着她乖乖躺进锦被里,便准备躬身退下,嘱咐宫人仔细守夜。
“福海爷爷。” 姜璃却突然叫住了他,声音软软的。
福海停下脚步,回过身,恭敬地问:“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只见姜璃从枕头底下摸索了一会儿,竟然掏出了一颗用漂亮琉璃纸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糖果。她小心翼翼地递到福海面前,小脸上带着点不舍,却又很坚决:“诺,给你。我之前藏起来的,就剩这一颗了,自己都没舍得吃。”
福海定睛一看,心中微微一震。这糖他认得,是去年西域某个小国进贡的珍品,统共也就十几颗,陛下赏了些给宗室重臣,不知怎地被郡主摸走了一小把。没想到,她东藏西藏,居然还能留到现在一颗,更没想到,她会把这仅存的一颗给了自己。
一股暖流瞬间涌上福海的心头,他眼眶有些发热,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老奴……谢谢郡主赏赐。只是这太珍贵了,老奴……”
“哎罢了罢了,”姜璃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推辞,然后眨巴着大眼睛,露出了今晚真正的目的,“福海爷爷,你能……给我讲几个故事吗?我那些画本都看腻了,藏书阁的太监又不让我进去,让刘三给我从宫外捎几本,舅舅也不准……晚上就我一个人,太孤单了,还有点害怕……” 她说着,还配合地缩了缩脖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
福海看着她那样子,想到她小小年纪,母亲早逝,父亲不祥,虽有陛下和皇后疼爱,但在这深宫之中,难免有孤寂之时。尤其是病中,更是脆弱。他的心一下子就软得一塌糊涂。
“好好好,郡主莫怕,莫怕啊。”福海连声应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老奴给您讲,老奴这就给您讲几个故事。”
姜璃立刻乖巧地躺好,把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望着他。
福海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昏黄的烛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却温和的脸。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低沉而舒缓,开始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老奴给您讲个……关于一个叫‘小海子’的少年的故事吧。很多很多年前,在前朝姜国的时候,有个叫小海子的乡下少年,家里穷,听人说进宫当差能吃上饱饭,还能光宗耀祖,就被一个远房亲戚骗了,稀里糊涂地……挨了一刀,成了残缺之人。”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姜璃听得却很认真,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
“可那亲戚收了好处,就把他扔在宫外不管了。宫里根本不要他这样没门路、没打点的人。小海子举目无亲,身无分文,伤口还流着脓血,只能像个野狗一样在泱都的街头流浪,跟野狗抢食,睡在破庙桥洞,冬天冻得浑身发紫,夏天伤口生蛆……那时候啊,他觉得天都是黑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姜璃的呼吸都放轻了,眼睛里充满了同情。
“就在他快要饿死冻死在某个雪夜里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披着大氅,像个天神一样。他看见了蜷缩在墙角、只剩一口气的小海子,没有嫌弃他脏臭,反而下了马,把他抱了起来,带回了府里,给他请大夫治伤,给他饭吃,给了他一条活路。”
福海的眼中浮现出追忆和无比的感激,“那个人,就是当时的殷州世子,后来的太祖皇帝陛下。陛下收留了小海子,让他留在府里做些杂事。后来,陛下有了小皇子,就是如今的陛下(指敖哲),陛下见小海子细心,就让他去伺候当时还是小娃娃的陛下。小海子感恩戴德,把所有的忠心都给了小主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读书、习武、经历风雨……这一伺候,就是一辈子。”
故事讲完了,寝殿内一片安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姜璃静静地躺着,没有说话。忽然,她掀开被子,爬起身,在福海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他。
福海浑身一僵,老太监的身体本能地想避开这不合规矩的接触,但又怕自己一动,会让起身的郡主摔着,只能僵硬地任由她抱着。
“福海爷爷,”姜璃把脑袋靠在他有些瘦削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却异常清晰,“谢谢你,照顾舅舅。”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最温暖的力量,瞬间击溃了福海心中所有的防线。他的眼眶彻底湿润了,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他这一生,所有的艰辛、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个小姑娘的一句感谢彻底抚平了。
“郡主……”他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姜璃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重新躺了回去,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安静。她看着福海,又问:“还有别的故事吗?我还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