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底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了然,抬眸看向桌前的公子,语气爽朗:
“无妨,些许小事罢了,公子不必客气。
“这酒肆的花费我们已然付过,哪里还需公子破费。”
“我们二人在此小坐,正觉无趣,公子肯赏脸同坐,倒添了几分热闹,快请坐吧。”
说罢,他抬手虚引,示意对方落座,姿态大方得体,全然没有半分推辞之意。
二人闲谈之际,台上台下的喧闹未曾停歇,参赛选手已陆陆续续登台好几人。
有人身着素布长衫,瞧着倒有几分文人清隽气度,登台时拱手作揖,姿态端方,似是胸有成竹,可张口吟出的诗句,尽是些直白浅陋的口水话,字句平淡无章,既无对仗工整的韵律,亦无半点意境可言,寥寥数语皆是寻常俗事堆砌,听来乏味至极。
亦有人刻意效仿文人雅韵,苦思冥想凑出几句打油诗,字句勉强押韵,却满是牵强附会之意,要么辞藻空洞无物,要么立意浅薄俗套,毫无半分文墨底蕴,连最基本的诗词章法都未曾通晓。
每一位选手吟罢,台下皆是一片哗然,鄙夷的斥责与不耐的哄笑交织在一起,偶尔夹杂着几声失望的叹息。
有人直言驳斥其粗鄙无才,有人摇头慨叹赛事水准低下,更有性子急躁者,直接高声催促其下台,连半分情面都不留。
这些登台者或是面露窘迫,涨红了脸站在台上手足无措,或是强装镇定辩解几句,却终究抵不过满场的嘲讽与不满。
最后皆由赛事侍从客气却不容置喙地请到台下,狼狈退场,连半分停留的余地都没有,每一次退场,都伴着满场如释重负的议论声,方才那短暂的登台表演,终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邻桌几张桌案前,宾客们早已没了看赛事的兴致,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谈,话语间满是失望与不耐。
其中一人端着酒杯,指尖重重磕了磕桌沿,语气带着几分讥讽道:
“依我看,这些人根本就是来捣乱的,狗屁不通的句子也敢拿出来献丑,简直污了耳朵!”
“要不是锦色坊瞧着那一百两参赛费的情面,不肯得罪人,换作别处,这般胡闹乱搞,早就让人拖出去轰走了,哪里还容得他们在台上丢人现眼!”
话音落下,身旁几人纷纷点头附和,眼底皆是嫌恶之色,显然对这些登台者的粗陋才情早已忍无可忍,若不是碍于赛事主办方的脸面,怕是早已起身离场。
满场的低斥与抱怨悄然蔓延,原本对赛事的期待,早已被接连而来的拙劣表演消磨殆尽,只剩下满心的失望与不耐,连空气中都透着几分沉闷的烦躁。
锦袍公子甫一落座,便抬手执起案上冷茶浅抿一口,似是借此压下几分周遭的喧闹,那双澄澈眼眸落在洛阳二人身上,目光温润,语气谦和有礼:
“在下秦舍,今日初到洛阳恰逢盛会,幸得二位容我拼桌,不知二位公子高姓大名,可否告知一二?”
说话时指尖轻叩杯沿,指节纤细莹白,衬着青瓷杯盏愈发清雅,话音落时还微微颔首,姿态得体,全然不见半分纨绔浮躁之气,唯有语调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婉,与男装扮相稍显违和。
洛阳闻言,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腰间玉佩,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笑意,并未直言真名,只随口寻了个化名,语气爽朗自然,听不出半分破绽:“
原来是秦公子,久仰久仰。”
“在下杨胜,寻常布衣,今日闲来无事,便来此凑个热闹,倒是巧了,能与公子在此相遇。”
说罢微微抬手示意,神色坦然从容,目光平和地落在秦舍身上,不露半分异样,仿佛真就是个偶遇盛会的普通游人。
秦舍闻言颔首浅笑,随即目光转向一旁静坐的千户,眼底带着几分礼貌的问询。
千户自始至终神色沉稳,周身透着几分内敛的凌厉,见对方看来,只是微微抬眼,语气平淡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刻意压低声线扮作寻常仆从模样,敷衍着应道:
“我只是跟着我家公子跑腿的跟班,不值当公子记挂,唤我小陈便是。”
说话时微微垂眸,姿态放得极低,抬手为洛阳添了杯热茶,动作娴熟利落,那副恭谨安分的模样,倒真有几分贴身侍从的架势,全然掩去了平日里杀伐决断的气场。
秦舍见状并未多问,只浅浅一笑,眼底闪过几分了然,想来是将千户当真看作了寻常仆从,随即收回目光,指尖轻拢锦袍袖口,语气依旧温和:
“原来是杨兄与陈兄,倒是叨扰二位了。”
话语间分寸拿捏得当,既不过分探究,也不失礼数,倒让洛阳暗自觉得,这女扮男装的公子,倒是比寻常世家子弟多了几分通透分寸。
邻桌的议论声顺着晚风悄然飘来,字句清晰落入耳中,其中一人压低了嗓音,指尖轻轻点着桌沿,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了然:“你们有所不知,方才登台的这些人,看着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实则多半是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胸无点墨却好面子,不过是借着文会的名头凑个热闹,图个新鲜罢了。”
“锦色坊办这赛事,向来是收钱时敷衍了事,所谓的赛前考核不过是走个过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放行了,那些没什么真才实学的,全被刻意安排在了前面登台。”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台上正手足无措的选手,眼底掠过一丝讥讽,继续说道:
“这般安排可不是随意为之,内里藏着不少门道。”
“若是把这些草包公子哥放在后面,前头若是先有真才实学之人登台,吟出流传千古的名句,或是展露惊人才情,这些没本事的公子哥瞧见了差距,定然心虚胆怯,哪里还敢上台献丑?”
“到时候他们不肯登台,自然要闹着退那一百两参赛费,锦色坊既不想白白亏了银子,又不愿得罪这些家世不凡的公子,便只能这般投机取巧,先让他们早早登台了事,哪怕闹些笑话,也能落个圆满收场。”
身旁一人立刻附和,语气里满是知晓内情的得意:
“可不是嘛,我早就听圈内人说过这门道了。”
“每次文会皆是如此,前五十名登台的,多半是些撑不得场面的草包”
“要么是家世显赫却无才情的纨绔,要么是想浑水摸鱼的闲人,真有真才实学的,总要等到五十名之后才会慢慢登场。”
“毕竟锦色坊虽说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在都城横着走,可也不敢轻易得罪满城的世家贵族。”
“这些公子哥背后皆是盘根错节的势力,若是真闹得不快,传出去丢了他们家族的脸面,难免会结下仇怨难免会结下仇怨,日后行事多有不便。”
“倒不如顺着他们的心意,给足面子让他们登台露个脸,哪怕献丑也无人敢过分苛责,既赚了参赛费,又不得罪权贵,这般安排,可谓是两头讨好,精明得很。”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语里满是对锦色坊行事门道的洞悉,字句间皆是人情世故的考量,寥寥数语,便将这场看似公平的文会背后的猫腻说得透彻。
他们的议论声揉碎在喧闹的大堂里,落在洛阳几人耳中,倒让这场原本平淡的赛事,多了几分隐秘的算计与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