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晨光透过酒店窗帘的缝隙,在林晚脸上跳跃。她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会儿神,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手机屏幕显示着凌晨五点。她轻轻起身,走到窗边。巴黎的街道还没完全苏醒,只有零星几个早起的行人。
又失眠了?陆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回头,看见丈夫倚在卧室门框上,眼里带着关切。
做了个梦。林晚揉了揉太阳穴,梦见咱们第一次来巴黎时,住在那个小公寓里,招娣和春妮挤一个房间,晚上还能听见老鼠跑过的声音。
陆铮低笑:现在倒是住上五星级酒店了,怎么反而睡不好了?
林晚望着窗外:可能是......太想家了。
这次巴黎之行格外顺利。东方意象2.0在高定周上引起轰动,订单如雪片般飞来。雷诺阿兴奋地计划着下一步合作,国际买手们争相邀请他们参加各种时尚活动。
但林晚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想安安了。她轻声说,昨晚视频,她说画了幅新画,要等我回去才给看。
陆铮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那就回家。
可是这些合作......
合作可以远程谈。陆铮语气坚定,没有什么比回家更重要。
当天下午,他们谢绝了所有后续邀约,订了最早的回国机票。
在戴高乐机场,雷诺阿赶来送行。这位法国设计师给了林晚一个用力的拥抱:林,我知道留不住你们。但请记住,巴黎永远欢迎你们。
林晚微笑:我们还会再来的。下次,也许就是巴黎展厅开业的时候。
飞机起飞时,林晚一直望着窗外。蔚蓝的海岸线渐渐远去,她心里却莫名地轻松起来。
奇怪,她对陆铮说,上次离开巴黎时那么不舍,这次却归心似箭。
因为根在那里。陆铮翻着飞机上的杂志,头也不抬地说。
十二个小时的飞行,林晚几乎没合眼。她反复看着手机里安安的照片,想象着女儿看到礼物时的笑脸。
飞机落地时正值黄昏。一出舱门,熟悉的湿热空气扑面而来,林晚深深吸了口气。
是家的味道。她笑着说。
接机口,一个小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妈妈!爸爸!
安安扑进林晚怀里,小手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我的画得奖了!老师说要挂在教室里!
林晚抱起女儿,在她脸上亲了又亲:真棒!妈妈给你带了礼物。
先看我的画!安安迫不及待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画纸。
画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站在文创园门口,身后是郁郁葱葱的染料园和忙碌的工坊。最特别的是,安安在每个人手里都画了一个小小的地球。
老师说,爸爸妈妈把中国的美带到了全世界。安安骄傲地说,所以我给你们每人一个地球!
林晚的鼻子突然一酸。她紧紧抱住女儿,久久说不出话。
回到文创园时已是深夜,但园区的灯还亮着。听到车声,招娣第一个跑出来,后面跟着春妮、赵梅和小柱子。
你们怎么还没休息?林晚惊讶地问。
等着听巴黎的消息呢!春妮迫不及待地说,快说说,那些外国买手什么反应?
大家围坐在交流中心的茶室里,听林晚讲述这次的见闻。当说到小芸的刺绣让法国媒体惊叹时,周师傅激动得老泪纵横。
我就知道那孩子行!他不停地抹着眼睛。
这时,林晚注意到招娣一直沉默着,便问:怎么了?
招娣抬起头,眼里闪着复杂的光: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走得太快了?
她拿出手机,翻出这几天工坊的照片:你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订单已经排到三个月后了。工人们天天加班,连新来的学徒都累倒了好几个。
林晚接过手机,看着照片里工人们疲惫的身影,心里一沉。
还有,赵梅接着说,染料园里的植物都快跟不上用量了。小林说要是再扩大生产,就得用化学染料替代......
会议室陷入沉默。
陆铮突然开口:那就停一停。
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订单可以婉拒,生产可以放缓。陆铮语气平静,别忘了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走到一起的。
林晚点头:对,我们不能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那种工厂。
第二天,林晚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她推掉了三分之一的订单,给工人们放了三天假。
你疯了?春妮急得直跳脚,这些可都是国际订单!
如果为了国际订单丢了我们的根本,那才是真的疯了。林晚平静地说。
她带着安安在文创园里散步。染料园里,蓝草开出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工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值班的工人在做日常维护;交流中心里,美院的学生正在认真临摹传统纹样。
妈妈,安安突然问,为什么我们不去巴黎开店了?
林晚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因为妈妈发现,最美的风景就在家里。
傍晚,林晚独自登上交流中心的露台。夕阳给整个园区镀上一层金色,远处老城区的炊烟袅袅升起。
陆铮走过来,递给她一杯茶:后悔吗?
不后悔。林晚接过茶杯,你知道吗?在巴黎的时候,我最想念的不是秀场的掌声,而是染坊里赵姨唠叨的声音,是工坊里缝纫机的哒哒声,是传习室里招娣教课的声音。
她望着暮色中的园区,轻声说:这里才是我们的根。
夜色渐深,园区里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林晚和陆铮手牵手走在青石板路上,像很多年前在那个深巷小院里一样。
下次再去巴黎,陆铮突然说,我们带着安安一起去。
林晚微笑,让她看看,她的爸爸妈妈是如何把中国的美,从容地展现给世界的。
但此刻,他们只想好好享受这份久违的宁静。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得多远,这里永远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