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裴是在一种近乎奢侈的餍足感中恢复意识的。
仿佛每一根神经都被彻底抚平，精神海如同风暴过后的镜面，平静得不可思议。这是被雄主深度疏导安抚后的极致生理满足，是刻在雌虫基因里无法抗拒的生理愉悦。
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三秒。记忆回笼。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府邸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而是带有第二军团徽记浮雕的休息间顶棚。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冬临信息素味道，与他自己的气息粗暴地交织在一起，无处不在，宣告着昨夜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他正躺在他办公室附设，用于战时值守的狭窄休息间床上。而冬临，这个他名义上的雄主，就蜷缩在他身侧，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在他的地盘。在他的司令部。
这个认知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恩裴的脸上，比任何单纯的肉体接触都更让他感到屈辱。
他在这里运筹帷幄，发号施令，是数万将士的统帅。而也就在这里，他被一个c级雄虫用标记的力量，轻易剥去所有骄傲和防御，展现出最不堪的一面。
他竟然……他竟然在这个雄虫身下，那样失控地呻吟、乞求，最后甚至……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自我厌恶和屈辱感翻涌上来。他几乎是粗暴地掀开被子，动作大得让身边的冬临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
恩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抓起散落一旁的军裤和衬衫，背对着床，快速而沉默地穿着。他能感觉到那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背上，如同实质的针芒。
“醒这么早？”冬临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重的睡意，听起来柔软无害。
恩裴没有回头，系着衬衫纽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军务。”他言简意赅，语气冷硬，试图用这层坚冰包裹住内心翻涌的狼狈。
身后传来窸窣声，冬临似乎坐了起来。恩裴能从墙壁光洁的金属反光里，模糊地看到冬临抱着膝盖，歪头看着他的身影。
“在这里睡，好不习惯……”冬临小声抱怨，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埋怨，反而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撒娇，“床好硬，也没有我喜欢的枕头。”
恩裴的动作一顿，一股无名火窜起。这混蛋在毁了他的底线，在他领地里留下印记后，还敢挑剔环境？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
就在这时，冬临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轻软，却像一条冰冷的小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上将，你昨天……好像很担心后勤的事情。”他顿了顿，仿佛在努力回忆，“我好像……迷迷糊糊听你提过一个名字……叫霍夫？是那个后勤部的副部长吗？”
恩裴系领带的手彻底僵住。冰冷的丝绸触感此刻像一道绞索。
来了。冬临不会白白“安抚”他。
霍夫。第二军团后勤部副部长，是虫皇安插进来，专门负责钳制他，并暗中为皇室捞取好处的心腹之一。动他，就是直接打虫皇的脸。
冬临这是在逼他交投名状。用铲除虫皇心腹，来换取他所谓的“帮助”。
而冬临的语气依然天真得有些可怕：“他是不是能力不太够呀？我昨天无意中听到侍从聊天，好像说他经手的账目，总是有些……不清不楚呢。让这样的虫待在关键位置上，会不会拖累雌君呀？”
“你从哪里听来的？”恩裴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几乎想撕碎冬临脸上那层虚伪的单纯。“你知不知道动他会有什么后果？”他的声音压抑着风暴。
冬临似乎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眼神怯怯的，小声辩解：“我、我不记得了……可能就是谁闲聊吧？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如果换个更可靠、更听你话的虫，不是更好吗？”
更听你话。这几个字，冬临咬得微微重了一丝。
恩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明白了。冬临不是在帮他解决麻烦，他是在逼他做出选择，逼他清洗掉虫皇的手下，换上……他冬临的虫。这是在逼他彻底站队，将把柄亲手递过去。
他在利用边境的困境和标记的枷锁，一寸寸地蚕食他的权力，将他逼到悬崖边上。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运行声。窗外，帝都星的天际线开始泛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恩裴却感觉正坠入更深的泥沼。
他看着冬临那双看似清澈无辜的眼睛，里面映照出他自己此刻衣衫不整、强作镇定的倒影。愤怒、屈辱、还有一丝对前路未卜的寒意，交织在一起。
最终，现实的冰冷压倒了一切。他没有资本在这个时候同时对抗虫皇和齐宁，他甚至需要依靠冬临那神秘的情报网来破局。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的妥协和冰冷的决心。他转回身，面向穿衣镜，系上最后一颗纽扣，将军装整理得一丝不苟。
然后，他用一种近乎麻木的语气，背对着冬临说道：“……我知道了。我会……调查霍夫的问题。”
说完，他拉直了军装下摆，每一道褶皱都被抚平，重新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威严冷峻的帝国上将。仿佛那个在休息间里失控沉沦的雌虫从未存在过。
他大步走向休息间的门，没有再看冬临一眼。
在他身后，冬临看着他那几乎称得上落荒而逃的挺拔背影，缓缓地勾起了嘴角。那笑容里，再无半分怯懦，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如愿以偿的愉悦。
他拉过恩裴刚才枕过的枕头，将脸埋进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面还残留着恩裴信息素的味道，混合着昨夜情动的气息。
“真听话……”他满足地喟叹一声，如同品尝到了最甜美的果实。
这场狩猎，他正在稳稳地收网。而恩裴的挣扎，只会让这胜利的果实，变得更加美味。
就在恩裴带着满身屈辱，踏出他位于第二军团办事处的休息间，准备迎接新一日煎熬的同时，帝都星的阴影之下，另几场大戏也如期拉开了帷幕。
帝都星上空，飞行器川流不息，如同编织着光带的河流。在其中一条不太起眼的航线上，一辆挂着某个研究所标识的私虫飞行器正平稳飞行。
飞行器内，被修斯标记为“一号目标”的雌虫——“影”卫小队长之一“麻雀”，正闭目养神。
他是被顾凛公爵当年亲手安插进“影”卫的，资历深，隐藏得极好，多次在关键时刻，用看似合理的“延迟”或“意外”，阻碍了顾沉的命令。此次更是提前暗算重伤了寂夜。
突然，飞行器猛地一震，操控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麻雀猛地睁开眼，厉声喝道。
驾驶员惊恐地试图操控，却发现所有系统在瞬间失灵。“队长，失去控制。我们……”
话音未落，飞行器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引擎过载发出绝望的轰鸣，然后拖着黑烟，朝着下方一片废弃的工业区直坠而下！
“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废弃厂房间回荡，冲天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昏暗的街区，随即化为滚滚浓烟。
几公里外，一栋高楼的天台上，顾一冷静地放下手中的远程能量干扰装置。他穿着最普通的工装，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里，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抬起手腕，对着加密通讯器，用毫无波澜的声线汇报：
【一号目标，清除。任务完成，无痕迹。】
信息跨越星空，传抵“象牙塔”。
信息室内，顾沉正看着K-73星域的星图。手腕上的终端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他垂眸扫过那条简讯，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指尖在星图上的某个坐标轻轻一点，仿佛刚刚抹去的，不过是一粒碍眼的微尘。
几乎在飞行器坠毁的爆炸声被城市噪音吞没的同时，帝都星另一端的某个地下仓库区，一场由贪婪引发的火并正进入白热化。
“把东西交出来！‘星辉’商会不是你们‘黑石’能吞下的！”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雌虫怒吼着，手中的能量枪毫不留情地扫射。
“放屁！那图纸是我们先拿到的！”另一方的头目躲在集装箱后，一边还击一边咒骂，“妈的，就知道‘夜鸮’那帮家伙没安好心，这情报卖了两家！”
能量光束在昏暗的仓库内交错横飞，将堆积的货物打得千疮百孔。双方都杀红了眼，为了那份云翊精心伪造、被梅里小队巧妙“售卖”的“伊安遗产核心部件藏宝图”。
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雌虫喽啰，惊恐地缩在一个铁桶后面，看着平时称兄道弟的同伴为了抢一个金属盒子而互相厮杀，肠子都流了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妈的……就为了这张破纸……值吗？！它他妈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没虫能回答他。贪婪已经蒙蔽了所有理智。
这场突如其来的激烈交火，以及不久后另一处码头区因争夺“关键密钥”而爆发的冲突，很快触发了帝都星的治安警报。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隶属于帝都卫戍部队和雌虫监察司的飞行器迅速封锁了相关区域。
一名监察司的小队长跳下飞行器，看着仓库里一片狼藉、死伤遍地的景象，眉头紧锁，对着通讯器烦躁地汇报：“长官，又是为了那见鬼的‘伊安遗产’！‘星辉’和‘黑石’的人快死绝了！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起了！”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摆在了某些大虫物的案头。
皇宫内，刚刚“病体稍愈”的虫皇，听着内侍官关于城内恶性械斗以及飞行器“意外”坠毁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揉着刺痛的额角，感觉那股无名火又在胸腔里窜动。
顾沉的“葬礼”还没开始，帝都星却已经因为他引发的“遗产”传闻而乱象丛生。这混乱像一层厚厚的迷雾，而他知道，那条该死的小虫崽，就藏在迷雾的最深处，冷冷地注视着他。
“象牙塔”信息室内，光屏被分割成数个区块。左边是帝都星治安部队匆忙调动、封锁现场的实时画面；右边是“影”卫清洗行动的简洁报告【一号目标，清除】；中间，则流淌着关于几家商会为争夺“遗产”而头破血流的加密情报摘要。
米迦端着一杯温水，站在顾沉身后。他穿着一身舒适的便服，腹部的弧度在柔软布料下隐约可见。他的目光扫过光屏，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冷冽的审视。
“‘钉子’拔掉了。”米迦的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修斯那边，压力应该能轻一些。”
顾沉靠坐在主控椅上，闻言微微颔首。他没有看那份清洗报告，仿佛那结果早已注定。他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将中间那块显示着商会混战的光屏放大。
“看来，我们抛出去的骨头，够硬，也够诱虫。”顾沉的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如猎手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那般的嘲弄，“让他们抢。抢得越凶，流得血越多，藏在后面的才会坐不住。”
他的目光转向左侧治安部队混乱的场面，语气微妙：“帝都卫戍部队和监察司被这些破事缠住，就没那么多精力去深究一场‘意外’的葬礼，和一个‘已死’的公爵了。”
这正是他们计划的核心，用混乱，掩盖行动。
就在这时，云翊端着一个数据板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他那标志性的了然微笑。
“最新模型演算结果出来了。”他将数据板递给顾沉，“基于当前帝都星的混乱指数和各方势力介入程度，虫皇直接干预的概率已下降至百分之十七。他更可能选择……继续‘静养’，坐看风云。”
顾沉接过数据板，快速浏览着上面复杂的数据流和概率分析。这些都是基于云翊强大情报网和算法推演出近乎现实的预言。
“绝对会。”顾沉放下数据板，语气笃定，“他比任何虫都爱惜他那身‘皇帝’的新衣。在没弄清楚我们手里到底还有什么牌之前，他不会轻易下场弄脏自己的手。”
他站起身，走到米迦身边，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小腹。这个动作充满了保护欲，与他刚才谈论阴谋时的冷硬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们只需要保持耐心，”顾沉低头，对米迦，也是对自己说，“看着棋盘上的棋子，按照我们设定的路线，一步步走向终局。”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光屏，那双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帝都星的烽火与混乱，深邃如渊，仿佛已将整个帝国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