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望月台上看似风平浪静。
林婉儿依旧每日在静室中“闭关”,全力吸收月华之力,气息日益深邃,眉心月牙印记的光芒也愈发凝练,甚至偶尔有清越的月华道音自她体内隐隐传出,与周围的月华海产生更强烈的共鸣。一切迹象都显示,她正在飞速适应此地环境,修为稳步提升,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圣祭”充满期待,全力准备。
凌云则大部分时间都“守候”在静室外,或是“好奇”地游览望月台边缘,眺望月华海奇景,或是盘坐于某处月华晶簇旁“感悟”月华道韵,气息平和,似乎也沉浸在月神宫这处圣地的玄妙之中,对道侣的“机缘”由衷欣喜。
暗中的月璃,通过某种与月华海相连的隐秘监控手段,观察着这一切,心中渐安。在她看来,这对道侣终究还是被“月神圣祭”的无上机缘所吸引,正积极配合,为进入月神宫做准备。那个叫凌九霄的男子虽然之前有些难缠,但此刻也显得安分守己。
她哪里知道,凌云看似随意的游览与感悟,实则在暗中测试望月台各处阵法的节点与反应极限,并以混沌神识极其隐蔽地探查着月华海深处“月神行宫”可能的位置与能量波动规律。而林婉儿闭关静室内,除了修炼,更在凌云协助下,以新得的血脉传承秘法,结合万象溯影盘捕捉的那一丝“圣祭”气息,悄然模拟、练习着某种特殊的波动与韵律——那正是与“祖月之灵”或“圣祭”核心相关的呼应频率!
他们在为那个大胆的计划,做着最隐蔽、最细致的准备。
第五日深夜(按广寒仙域能量潮汐计算),凌云与林婉儿在静室禁制内悄然交流。
“月神行宫的大致方位已锁定,在月华海东南深处,距离望月台约三万里。其外围有极强的隐匿与防护结界,强行突破必然惊动。”凌云以神念勾勒出一幅模糊的能量地图,“不过,我发现月华海的月华之力流动并非完全均匀,在某些特定时刻(如子时、月华潮汐峰值),东南方向会形成一条相对‘稀薄’的能量带,持续约十息。或可利用。”
“血脉共鸣的模拟已初步完成。”林婉儿眼中月华流转,“结合溯影盘中的气息碎片,我能模拟出七分相似、足以在近距离引发仪式感应的波动。但维持时间不会太长,且一旦真正启动圣祭,我的真实血脉必然暴露,模拟便无法持续。”
“足够了。”凌云点头,“我们要的,就是那短暂的‘启动’与‘混乱’。计划的关键,在于‘替代’与‘误导’。”
他取出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截手指长短、通体晶莹、内蕴月华的奇异玉骨,散发着与林婉儿血脉同源、却更加古老斑驳的气息。这是他从混沌遗泽中得到的一件不明用途的古物,之前一直不知是何,直到林婉儿血脉觉醒,才感应出此物似乎是某种月灵族强者的遗骨碎片,蕴含着一丝沉寂的月灵本源。
“此物虽残,但本质极高。关键时刻,以其为引,配合你的模拟波动,或可短暂‘欺骗’圣祭仪式,让其误以为这就是‘祭品核心’。”凌云解释道,“当然,这只是争取时间。”
另一样,则是一套由混沌气凝聚、近乎无形、却又蕴含着复杂空间道韵的符文阵盘,是他这几日以混沌令空间内的材料结合自身对阵法的理解,临时炼制的。
“这是‘混沌挪移障’,一次性消耗品。激活后,可在极短时间内,扭曲小范围空间法则,制造强烈的空间紊乱与视觉、神识误导。配合我们准备好的‘替身傀儡’(用普通材料炼制、注入一丝林婉儿气息与月华之力的假人),应该能为我们争取到脱离核心祭坛、甚至短暂摆脱锁定的机会。”
“但机会只有一次,且必须在最关键时刻使用。”凌云神色严肃,“一旦失败,我们将陷入月神宫核心重围,再无退路。”
林婉儿重重点头:“我明白。生死一线,在此一举。”
第七日,如期而至。
子时将近,月华海的银色波涛仿佛变得更加汹涌澎湃,无数月华精魄跃出海面,洒落漫天光雨。望月台中央的弯月拱门,开始散发出越来越强烈的空间波动,门内的星光光幕旋转加速,一个幽深、仿佛通往月亮内部的通道逐渐清晰。
月璃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拱门之前。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更加庄重的月白色宫装长裙,裙摆曳地,绣着繁复的月宫云纹,气息愈发清冷肃穆。
“时辰已到,请二位随我入宫,觐见宫主。”月璃的声音带着一种仪式感的空灵。
凌云与林婉儿自静室中走出。林婉儿依旧薄纱遮面,但周身月华缭绕,道韵天成,比之七日前进境明显,俨然已是一位真正的月华仙子。凌云则气息内敛,默默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一副以道侣为尊的模样。
“有劳月华使引路。”林婉儿微微颔首,声音清冷悦耳。
月璃目光扫过二人,见林婉儿状态颇佳,凌云也无异样,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她转身,面向弯月拱门,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诀,口中念诵起古老晦涩的月神祷文。
随着她的祷文,拱门光芒大盛,一道柔和却稳固的月华光桥自门内延伸而出,落在三人脚下。
“请。”月璃当先踏上光桥。
林婉儿与凌云紧随其后。
踏上光桥的瞬间,周围景象骤变!不再是望月台与月华海,而是仿佛置身于一条由纯粹月光构筑的隧道之中,隧道壁上流淌着无尽星辰与月宫幻影,速度快到极致,却又平稳无比。
不过十数息,前方出现光亮。
一步踏出,已然置身于另一片天地。
这是一座悬浮在无尽月华银海中心、完全由晶莹剔透的月华神晶与万载寒玉构筑而成的宏伟宫殿群!宫殿巍峨,亭台楼阁连绵,皆散发着古老、尊贵、清冷到极致的气息。宫殿上空,一轮并非实体、却比寻常明月巨大清晰百倍的“祖月”虚影高悬,洒下无穷无尽的精纯月华,滋养着整片宫殿。空气中弥漫的月华之力与太阴道韵,比之望月台又浓郁精纯了数倍!
这里,便是月神宫临时显化的“月神行宫”!也是此次“月神圣祭”的核心之地!
宫殿前的广场上,早已肃立着两排身着月白宫装、气息清冷、最低也是玄仙修为的月神宫女弟子。广场尽头,九重玉阶之上,一座完全由寒玉雕琢而成的恢弘大殿殿门洞开,里面隐隐有更加浩瀚威严的气息传来。
“恭迎圣女归宫!”两排女弟子齐声行礼,声音清脆划一,在月宫中回荡。
圣女归宫?月神宫已经直接将林婉儿定位为圣女了!这既是尊崇,也是一种无形的宣告与束缚。
月璃微微侧身,对林婉儿道:“圣女,宫主已在‘月神殿’等候。请随我来。”
林婉儿与凌云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戏,已经开场,接下来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两人随着月璃,在众多月神宫弟子或好奇、或审视、或漠然的目光注视下,穿过广场,踏上玉阶,步入那座寒气森森却又华美庄严的月神殿。
大殿内部极其广阔,穹顶高悬,仿佛直接映照着外界的“祖月”虚影。四壁雕刻着上古月神传说与星月运行的轨迹。大殿尽头,是一尊巨大的、由不知名神玉雕琢而成的月神神像,神像面容模糊,手持玉杵,脚下踏着玉兔,散发着亘古、神圣、寂寥的威压。
神像之下,设有一张寒玉宝座。此刻,宝座之上,端坐着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简约到极致、却流淌着如水月华的素白长裙,长发如瀑,仅以一根月牙玉簪松松挽起。面容同样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月辉之中,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那惊心动魄的美丽与一种超越凡尘、俯瞰众生的清冷孤高。她的气息,与整个月神殿、与殿外的祖月虚影、乃至与整片月华海,似乎都融为一体,深不可测,如渊如狱!
月神宫宫主!
在她宝座两侧,还侍立着四位气息同样强横、至少是仙帝后期修为的老妪,应是月神宫长老。她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月光,瞬间锁定了踏入殿中的林婉儿与凌云,尤其在林婉儿身上停留许久,隐隐带着审视、激动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林月寒,见过宫主。”林婉儿按照商议好的计划,微微欠身行礼,不卑不亢。凌云也随之一礼。
宝座上的月神宫主,目光透过朦胧月辉,落在林婉儿身上。那一瞬间,凌云敏锐地感觉到,整个大殿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空气中月华之力的流动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
“太阴无垢道体……月华神族嫡血……”宫主的声音响起,空灵飘渺,仿佛自九天月宫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果然……是天命所归。”
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确认。
“你能应召而来,顺应天命,很好。”宫主缓缓道,“月神圣祭,乃我月神宫万载以来最大盛事,亦是你觉醒血脉、承接尊位之无上契机。祭典将于明日子时,于‘祖月祭坛’举行。在此之前,你需前往‘月华灵池’净身凝神,将状态调整至最佳。”
她目光转向凌云:“至于你,凌九霄。既为圣女道侣,又身负混沌异力,可暂居客卿别院。待圣祭之后,自有封赏。”
安排看似合情合理,实则将凌云与林婉儿分开,便于控制。
“宫主,”凌云上前一步,拱手道,“婉儿初临贵宫,对祭典仪式尚有不明之处,且我夫妇二人向来形影不离,能否允许我陪同婉儿前往灵池,或至少,在祭典之前,让我们独处片刻,交代些体己话?”
他语气诚恳,理由充分。
宫主沉默了片刻。朦胧月辉后的目光,似乎扫了凌云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月神圣祭,不容有丝毫差池。”宫主淡淡道,“灵池净身,需绝对清净,外人不便打扰。至于独处……祭典在即,圣女当凝心静神,摒除杂念。待圣祭之后,你们自有相聚之时。”
直接拒绝,毫无转圜余地。
月璃上前一步,对林婉儿做了个“请”的手势:“圣女,请随我来。”
又对凌云道:“凌客卿,请随这位执事前往客卿别院休息。”一位仙帝初期的中年女执事走出,对凌云示意。
分离,已成定局。
林婉儿看向凌云,眼神中传递出“按计划行事”的讯息,随即对宫主微微颔首:“谨遵宫主之命。”便随着月璃,向着大殿侧后方一道通往深处的月华拱门走去。
凌云也只得对宫主再次一礼,跟着那名女执事,走向另一侧的偏门。
走出月神殿,凌云被引至一片位于宫殿群边缘、相对独立的院落群。院落清幽,月华充沛,条件不错,但周围隐隐有阵法波动,显然处于监控之下。
进入安排的客院,挥退侍者,凌云立刻在房中布下混沌禁制,隔绝可能的外部窥探。他脸色沉静,但眼神锐利如刀。
分离虽在预料之中,但也增加了计划的难度与变数。接下来,一切都要靠临机应变,以及他们事先约定的暗号与备用方案了。
他盘膝坐下,看似在静修,实则心神高度集中,感应着混沌令空间中那枚“子母星衍符”母符的微弱波动,并通过混沌令与林婉儿体内那枚他早已悄然种下的、以混沌气包裹的“同心印记”,尝试建立一丝极其隐晦、不易被月华之力察觉的联系。
与此同时,林婉儿跟随月璃,穿过重重宫殿回廊,来到一处被浓郁月华雾气笼罩的庭院。庭院中央,是一个数丈见方、池水呈乳白色、不断升腾着精纯月华灵气的池子——月华灵池。
“圣女,请入池净身。我会在外守护,三个时辰后,再来接引圣女前往祖月祭坛。”月璃说完,便退出庭院,守在了入口处。
林婉儿走入灵池。池水温润,蕴含的月华之力精纯温和,确实有洗涤身心、凝练神魂之效。但她此刻无心享受,一边依言运转功法,吸收池中灵气,调整状态,一边将心神沉入体内,感应着凌云留下的“同心印记”,并悄然调动血脉之力,开始为明日那场决定生死的“圣祭”,做最后的准备。
月华行宫深处,某座更加隐秘、寒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偏殿内。
月神宫主的身影悄然浮现。她面前,悬浮着一面巨大的、由寒冰凝结而成的镜子,镜中呈现的,赫然是月华灵池中的景象——林婉儿正闭目盘坐,周身月华缭绕,并无异状。
“宫主,一切顺利。此女血脉纯净,道体无瑕,正是最佳的‘月神载体’。”一位侍立在旁的长老低声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兴奋,“只要明日圣祭成功,引‘祖灵’入体,我月神宫便可重现上古辉煌,甚至有望一窥那无上之境!”
“冰魄剑宗那边……”另一长老迟疑道。
“寒溟野心勃勃,不过是想分一杯羹,借我月神宫之力压制玄冰谷罢了。”宫主声音依旧清冷,“待祖灵复苏,莫说冰魄剑宗,整个广寒仙域,都将匍匐在月华之下。答应他的条件,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的目光,透过冰镜,落在林婉儿身上,那朦胧月辉后的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片绝对的冰冷与决绝。
“为了月神宫的万古基业,为了祖灵的回归……必要的牺牲,值得。”
偏殿内,寒气更盛。
一场以血脉与生命为祭品的古老阴谋,已然拉开最后的帷幕。而祭坛上的“祭品”,却已悄然握住了反击的利刃。
明日子时,祖月祭坛,生死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