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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锋照山河》第一卷《淞沪烽火(1937–1938)》

第五十六章:雾都惊雷(下2)

五月六日的重庆,晨雾比前几日更浓,浓得能把人裹在里面,五步外看不见人影。嘉陵江面上的雾像棉花似的飘着,把岸边的吊脚楼都笼成了模糊的黑影,只有偶尔传来的渔船摇橹声,才能让人辨清方向。令狐靖远站在军统本部的石阶上,身上的粗布长衫沾着雾水,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是昨夜刚整理好的“重庆潜伏日特余孽名单”,上面还剩六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职业:“刘记杂货铺老板”“明德中学炊事员”“城南钟表匠”“码头搬运工头”“成衣店裁缝”“戏院票友”。

“处长,雾气太大,弟兄们的视线受影响,要不要等雾散了再行动?”小马站在旁边,棉鞋上沾着泥——凌晨去码头踩点时,在江边的烂泥里崴了脚,裤脚还挂着几根水草。他手里拎着个木盒,里面是六张黑白照片,都是从黄浚密写本里翻拍的,照片上的人表情木讷,却都藏着几分阴狠,边缘被雾气洇得有些发潮。

令狐靖远摇头,把名单往怀里一揣,指尖触到胸口的铜制“工”字牌——是督察处的关防,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等不得。”他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院子里待命的弟兄们,他们都穿着便衣,有的扮成挑夫,有的扮成赶集的百姓,腰间的毛瑟c96用粗布裹着,看起来像捆柴禾,“委员长给的三天期限,今天是最后一天。这些余孽藏得深,要是等雾散了,他们听见风声跑了,再抓就难了。你去通知老郑,让他带两个人盯着城南钟表匠,别让他把电台零件转移了;小顾带三个人去明德中学,盯着那个炊事员,他负责给潜伏小组送情报,每天早上七点会去后厨的煤堆里取密信。”

小马应了声,刚要转身,又被令狐靖远叫住。“把这个带上。”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十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每枚都被从中劈开,“跟钟表匠对暗号,要是他问‘修表多少钱’,你就说‘半枚铜钱’,他要是掏另一半铜钱,就直接抓。这是之前截获的日特联络暗号,错不了。”

七点整,四路人马分头出发。令狐靖远带的第一路人马目标是“刘记杂货铺”,铺子在城西北的窄巷里,巷口有棵老槐树,树干上缠着红布——是昨天下午让便衣做的标记。巷子很窄,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两侧的墙面上布满了青苔,雾水顺着墙缝往下滴,“滴答”声在巷子里格外清晰。

快到杂货铺时,令狐靖远抬手让弟兄们停下——铺子的门虚掩着,门楣上“刘记”二字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他从怀里掏出个微型望远镜,镜片擦得发亮,往铺子里瞥了眼——柜台后坐着个穿藏青色短褂的男人,正低着头拨算盘,手指上戴着个黄铜戒指,戒指上刻着“樱花纹”,跟黄浚、张涛身上的同款。

“就是他。”令狐靖远低声对身边的弟兄说,“我扮成买盐的,进去缠住他,你们在门口等着,我一咳嗽,就冲进来。记住,动作要轻,别碰倒柜台上的酱油瓶——瓶底藏着密写药水,碰倒了就没证据了。”

他整理了下衣襟,推开铺子的门,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男人抬头,看见令狐靖远,眼神闪了闪,又很快低下头:“要点什么?”

“买半斤盐。”令狐靖远走到柜台前,手放在柜台上,指尖悄悄往酱油瓶的方向挪——瓶底果然有个细小的暗格,里面塞着张卷起来的纸,“最近盐价涨得厉害,你们这盐是从哪进的?我家那口子让我多问几家。”

男人的手指顿了顿,算盘珠子没再动:“从自流井进的,都是正经盐,你放心买。”他起身去拿盐罐,转身时,令狐靖远瞥见他腰间藏着的短刀——刀鞘是黑色的,是日式“肋差”的样式,去年在上海端日特窝点时见过。

“老板,你这戒指挺别致啊。”令狐靖远指着他手上的黄铜戒指,故意拖延时间,“在哪打的?我也想给我家老爷子打一个。”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突然把盐罐往柜台上一摔,“哐当”一声响,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短刀:“你是谁?别装了!”

令狐靖远早有准备,一把按住他的手,同时咳嗽了一声——门口的弟兄们立刻冲进来,两个人按住男人的胳膊,一个人去搜他的身,还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拿起酱油瓶,倒出里面的酱油,从瓶底的暗格里取出那张纸。

“刘老板,别费劲了。”令狐靖远松开手,看着男人被按在柜台上,“黄浚、张涛都招了,你是‘牡丹行动’的后勤,负责给潜伏小组送粮食和武器,对不对?这张纸上的‘5月7日码头交货’,是要给哪支小组送武器?”

男人的脸贴在柜台上,嘴角淌着血,却还嘴硬:“我不知道什么黄浚、张涛!我就是个开杂货铺的,你们别冤枉好人!”

令狐靖远把那张纸递到他面前——纸上用密写药水写的字,已经用淘米水显了出来,“码头交货”“步枪十支”“手榴弹二十枚”的字样清清楚楚。“冤枉你?”他往柜台下指了指,“你以为我们没查?昨天下午,我们在你铺子里的地窖里搜出了两箱步枪,都是日式‘三八式’,枪托上还刻着‘东京造’的小字!你还想抵赖?”

男人的身子猛地一颤,再也没了刚才的硬气,声音发颤:“是……是我做的……我也是没办法,日军抓了我老婆,说不帮着做事就杀了她……”

“你老婆在哪?”令狐靖远追问,声音软了些——这几天审了不少内鬼,大多是被胁迫的,但背叛终究是背叛,不能轻饶。

“在上海的‘虹口集中营’……”男人的眼泪涌了上来,“日军说,只要我送完最后一批武器,就放我老婆回来……我没想到,最后一批还没送,你们就来了……”

令狐靖远让弟兄们把男人绑起来,押回军统本部,又对留下的两个弟兄说:“盯着这个铺子,要是有日特来接头,直接抓!别让他们跑了!”

离开杂货铺时,雾已经散了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令狐靖远刚要上车,就见小顾跑了过来,脸上沾着煤灰,手里举着张纸:“处长!明德中学的炊事员抓着了!从煤堆里搜出了这张密信,上面写着‘5月7日行营后门见’,还有个‘蛇’字,应该是跟王庆祥接头的!”

令狐靖远接过密信,指尖在“蛇”字上划了道痕——王庆祥是戴笠的贴身秘书,之前黄浚招的,已经被抓了,现在还有人用“蛇”的代号接头,说明还有漏网之鱼。“炊事员招了吗?”他问。

“招了!”小顾点头,喘着粗气,“他说‘蛇’还有个同伙,是行营的门卫,姓赵,负责在5月7日放日特进行营!还说这个赵门卫跟武汉的潜伏小组有联系,每周都用电台给他们递消息!”

“好!”令狐靖远把密信揣进怀里,“你带两个人去行营,把赵门卫抓了!别惊动其他人,就说‘军委会查岗’,把他骗出来再抓!”

小顾应了声,转身跑了。令狐靖远刚要上车,又接到老郑的电报——城南钟表匠跑了!从钟表铺的暗格里搜出了个微型电台,还有张武汉潜伏小组的地址,是“汉阳兵工厂后门的‘李记修鞋铺’”。

“该死!”令狐靖远骂了一句,立刻对司机说,“去城南钟表铺!快!”

车开到城南时,钟表铺已经围了不少百姓,老郑正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处长,来晚了一步。”老郑看见令狐靖远,急忙迎上来,“我们进去的时候,钟表匠已经从后窗跑了,窗台上还留着个没来得及带走的密写本,上面记着长沙潜伏小组的地址,是‘长沙火车站旁边的‘王记杂货店’’!”

令狐靖远走进钟表铺,里面的货架倒了一地,钟表零件撒得到处都是。后窗开着,窗台上沾着泥,应该是刚跑没多久。他趴在窗台上,往外面的小巷看——巷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挑夫在赶路,手里的扁担压得吱呀响。

“追!”令狐靖远对弟兄们说,“顺着泥印追!他跑不远!”

弟兄们立刻顺着泥印追了出去,令狐靖远也跟在后面。泥印顺着小巷往江边延伸,到了江边就没了——江面上停着艘小渔船,船老大正收起锚,准备开船。

“就是那艘船!”令狐靖远指着渔船,对弟兄们喊,“快!别让他开船!”

渔船刚要离岸,小马就跳上了船,一把按住船老大:“不许动!督察处的!”船老大挣扎着要反抗,却被小马一脚踹在膝盖上,跪了下来。令狐靖远也跳上了船,往船舱里看——钟表匠正缩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个手榴弹,拉环已经拉开,眼神阴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炸船!咱们同归于尽!”

令狐靖远停下脚步,慢慢举起手:“有话好好说,别冲动。你要是放下手榴弹,我可以帮你查你家人的下落;要是你炸船,你家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钟表匠的手颤了颤,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令狐靖远趁机扑过去,一把夺过手榴弹,往江里扔——手榴弹在江面上炸起一朵水花,溅了所有人一身水。小马立刻按住钟表匠,反绑了他的双手。

“你叫什么?跟武汉、长沙的潜伏小组是什么关系?”令狐靖远坐在船舱里,看着被绑在船板上的钟表匠,声音平静。

“我叫……我叫林文。”钟表匠低着头,声音发颤,“我是武汉潜伏小组的‘联络员’,负责给他们递重庆的情报;长沙的潜伏小组是我发展的,‘王记杂货店’的老板是我表弟,我让他负责递军队调动的消息……”

“武汉潜伏小组的具体位置?他们要干什么?”令狐靖远追问。

“在汉阳兵工厂的‘李记修鞋铺’!”林文急忙说,“老板姓李,叫李建国,是兵工厂的维修工,负责炸兵工厂的生产线!他们计划在5月10日动手,用的是藏在修鞋铺地窖里的炸药!”

“长沙的呢?”

“长沙的‘王记杂货店’,老板叫王强,负责给日军递长沙火车站的运输情报,比如军列什么时候出发、运的是什么物资……”

令狐靖远让小马把这些记下来,又问:“还有没有其他潜伏小组?比如成都、贵阳的?”

“没……没有了……”林文摇头,“我只负责武汉和长沙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把林文押回军统本部时,已经是中午了。令狐靖远刚走进地下室,就见戴笠站在关押王庆祥的审讯室门口,脸色铁青。“靖远,你来了。”戴笠把手里的审讯记录递给令狐靖远,“王庆祥招了,他还有个同伙,是委员长身边的侍卫,姓孙,负责在5月7日给日特开门,让他们刺杀委员长!孙侍卫现在还在委员长身边,得赶紧抓!”

令狐靖远接过记录,越看越心惊——孙侍卫是委员长的贴身侍卫,跟着委员长快十年了,谁能想到竟是潜伏的日特!“戴局长,咱们现在就去行营,把孙侍卫抓了!别等他动手!”

戴笠点点头,立刻让人备车。车到行营时,委员长正在办公室里看文件,侍卫长站在门口,看见戴笠和令狐靖远,连忙迎上来:“戴局长、令狐处长,你们怎么来了?委员长正在忙。”

“有紧急情况,要见委员长。”戴笠的声音很沉,“孙侍卫在哪?”

侍卫长愣了一下,指了指办公室里:“在里面,陪着委员长呢。”

戴笠和令狐靖远推开门,就见孙侍卫站在委员长身后,手里拿着个茶杯,正要递给委员长。“孙侍卫,你站住!”令狐靖远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孙侍卫的身子猛地一颤,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转身就要跑,却被戴笠一把抓住胳膊:“孙xx,别跑了,你已经暴露了!王庆祥都招了!”

委员长放下文件,脸色沉了下来:“孙侍卫,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帮日本人?”

孙侍卫的脸“唰”地白了,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委员长!我错了!我不该帮日本人!我是被他们逼的!他们抓了我儿子,说不帮着做事就杀了他……”

“你儿子在哪?”委员长的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却依旧威严。

“在北平的集中营里……”孙侍卫的眼泪涌了上来,“我也是没办法啊……委员长,求您饶了我吧……”

委员长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戴笠把孙侍卫押下去。等孙侍卫被押走后,委员长看着戴笠和令狐靖远,语气缓和了些:“还好你们发现得早,不然又要出乱子。重庆的潜伏小组清得怎么样了?还有漏网之鱼吗?”

“回委员长,”令狐靖远上前一步,把这三天的抓捕记录递过去,“一共抓了三十八个潜伏日特,包括政府部门的、军队的、商界的,还有十五支潜伏小组的成员,只剩下两个小角色,正在追查。另外,从他们的供词里,查出了武汉、长沙各三支潜伏小组的地址和联络方式,已经发电报给当地的军统站,让他们尽快抓捕。”

委员长接过记录,翻了几页,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做得很好,没辜负我的信任。三天时间,清了这么多内鬼,不容易。接下来,武汉、长沙的潜伏小组就交给你们了,一定要尽快抓干净,不能给他们机会搞破坏。”

“是!委员长!”戴笠和令狐靖远齐声敬了个礼。

离开行营时,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戴笠拍了拍令狐靖远的肩膀:“靖远,这三天辛苦你了。晚上我让厨房弄几个菜,咱们喝两杯,好好歇歇。”

令狐靖远笑了笑,摇了摇头:“不了,戴局长。武汉、长沙的电报还没回复,我得回去等消息,另外,那两个漏网之鱼还没抓到,得赶紧安排弟兄们去查。等把所有的潜伏小组都清干净了,咱们再喝不迟。”

戴笠点点头,眼里露出些赞赏:“好!就按你说的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回到军统本部时,地下室里已经挤满了被捕的日特,每个人都被分开关着,门口站着持枪的弟兄。令狐靖远先去了关押林文的审讯室,林文正坐在椅子上,头低着,看起来很沮丧。“武汉潜伏小组的电台频率是多少?”令狐靖远坐在他对面,往桌上放了杯热水。

“7250千赫……”林文抬起头,声音发颤,“每天晚上八点,他们会跟上海的特高课联系,用的是‘樱花’密码……”

令狐靖远让小马把频率记下来,又问:“长沙的呢?”

“9800千赫……”林文说,“每天晚上九点联系,暗号是‘长沙天气如何’,回复‘晴’就是有情报,‘雨’就是没情报……”

从林文的房间出来,令狐靖远又去了关押孙侍卫的审讯室。孙侍卫正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看起来很疲惫。“你跟日军的联络方式是什么?”令狐靖远问。

“每周日晚上,我会去‘三义庙’的香炉底下放密信……”孙侍卫睁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日军的联络员会在周一早上取……我一共放了五次密信,都是委员长的行程……”

“还有没有其他潜伏的侍卫?”令狐靖远追问。

“没……没有了……”孙侍卫摇头,“就我一个……他们说,多了容易暴露……”

到了晚上,武汉、长沙军统站的电报终于回复了——武汉的“李记修鞋铺”已被控制,李建国当场被捕,从地窖里搜出五箱日式“九七式”炸药,导火索都已剪好,只待5月10日引燃;长沙的“王记杂货店”也顺利查封,王强在整理密信时被抓,从柜台夹层里搜出三本记录军列运输的账本,最近一页写着“5月8日长沙至武汉军列,运步枪五百支、子弹十万发”——万幸截获及时,否则这批军火怕是要落入日军手中。

令狐靖远捏着电报纸,指腹在“武汉”“长沙”的字样上反复摩挲,纸页边缘被雾水洇得发皱,油墨字迹晕开些许,却丝毫不影响那行“无一人漏网”带来的踏实感。他抬头看向窗外,重庆的夜色已浓,军统本部的院子里挂着两盏马灯,昏黄的光把弟兄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老郑正带着人擦拭刚缴获的电台,电线在石板地上绕成圈,像条蛰伏的蛇;小马蹲在角落,给受伤的弟兄包扎胳膊,绷带是从自己长衫上撕的,白布条上还沾着上午在江边追捕林文时溅的泥点;小顾则趴在桌上,对着武汉、长沙的地图标注潜伏点,红笔在“汉阳兵工厂”“长沙火车站”旁画的圈,用力得几乎戳破纸页。

“处长,戴局长让您去办公室一趟。”门口的哨兵轻声禀报,手里的枪托在青砖地上磕出轻响,枪套上的烤蓝在马灯光下泛着冷光。

令狐靖远把电报叠好塞进怀里,起身时扯了扯皱巴巴的长衫——这衣服穿了三天,从4月30日设伏到5月6日收网,沾过露水、裹过雾气、溅过江水,袖口磨出了毛边,下摆还裂了道三寸长的口子,是昨天抓刘记杂货铺老板时被柜台上的钉子勾的。他往办公室走,走廊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墙上贴的“抗日救国”标语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墨迹是去年迁都时用朱砂调的,如今还透着些艳色。

戴笠的办公室亮着灯,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沙沙”的翻纸声。令狐靖远推开门,见戴笠正坐在红木桌后,面前摊着厚厚的审讯记录,玄色中山装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些墨渍——想必是刚在供词上批了字,手里捏着的烟斗没点,烟丝撒了一桌面。桌角摆着个白瓷茶杯,里面的茶早就凉了,杯底沉着几片干枯的茶叶。

“靖远,坐。”戴笠头也没抬,指了指桌前的木凳,“武汉、长沙的电报看了?”

“看了,戴局长。”令狐靖远坐下,木凳发出“吱呀”的轻响,“李建国、王强都抓了,炸药、账本也搜出来了,没出岔子。”

戴笠这才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却透着股松快:“没出岔子就好。这三天,你没合过眼吧?眼窝都陷下去了。”他把烟斗往桌上一放,从抽屉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块压缩饼干——是美国援助的,包装纸上印着英文,戴笠用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先垫垫,厨房刚熬了粥,让小马给你端一碗。”

令狐靖远接过饼干,铁皮盒上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他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干涩的饼干在嘴里慢慢化开,带着些微的麦香。“戴局长,重庆的余孽还剩两个——码头搬运工头周虎、戏院票友沈兰,老郑已经带人去查了,应该今晚就能有消息。”

“周虎、沈兰……”戴笠从记录里翻出两人的供词,往令狐靖远面前一推,“周虎负责给日特运武器,每月初一、十五在朝天门码头交货;沈兰是‘樱花密码’的译电员,藏在戏院的化妆间里,用戏服的里子藏密电码。这两个人不能漏,尤其是沈兰,她手里有日军新的密码本,要是跑了,以后截电文就难了。”

令狐靖远看着供词上的照片——周虎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道刀疤,从左眼划到下巴,是码头斗殴时留下的;沈兰则穿着戏服,扮的是《霸王别姬》里的虞姬,眉眼间透着股柔媚,谁能想到这柔媚的外表下,藏着颗汉奸的心。“戴局长放心,老郑带的是督察处的老兵,都是跟过我的,抓这两个人没问题。”

正说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马手里举着张纸条跑进来,脸上沾着汗:“处长!戴局长!老郑那边传来的!周虎在朝天门码头被抓了!从他船上搜出了三箱手榴弹,还有张交货单,上面写着‘5月7日给沈兰送密码本’!沈兰现在在‘庆春戏院’,今晚演《贵妃醉酒》,她扮杨贵妃!”

“好!”戴笠猛地站起身,烟斗都忘了拿,“靖远,你带弟兄们去庆春戏院,抓沈兰!我去码头提审周虎,咱们分头行动,务必在今晚把这两个余孽清了!”

令狐靖远应了声,刚要走,又被戴笠叫住:“带足人手,庆春戏院人多,别伤着百姓。沈兰会武功,去年在上海杀过咱们三个弟兄,你小心点。”

“知道了,戴局长。”令狐靖远把饼干揣进怀里,转身往外走,小马和五个弟兄已经在门口等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照片,腰间的枪上了膛,枪套的搭扣解开着,随时能拔出来。

庆春戏院离军统本部不远,步行半个时辰就到。夜色里,戏院的红灯笼亮得刺眼,门口挤满了看戏的百姓,卖瓜子的、租戏服的、拉黄包车的,人声鼎沸,把“庆春戏院”四个鎏金大字都衬得热闹起来。令狐靖远让弟兄们分散开,有的扮成看戏的百姓,有的扮成卖瓜子的小贩,自己则和小马扮成“戏班的伙计”,手里拎着个木盒,里面装着“修道具的工具”——其实是改装后的毛瑟c96,枪身缠着红布,看起来像戏服上的装饰。

进了戏院,里面的锣鼓声震得人耳朵发疼。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虞姬的水袖甩得翻飞,台下的百姓看得入迷,时不时发出喝彩声。令狐靖远往后台瞥了眼,帘子缝里露出一角粉色的戏服,上面绣着金线的牡丹——是沈兰的戏服,供词里写着她最喜欢穿这件。

“小马,你去后台盯着,别让她跑了。”令狐靖远低声说,“我在台下等着,等她下场就动手。记住,别惊动观众,要是她反抗,就用‘哑巴枪’(消音手枪),别让枪声吓着百姓。”

小马点点头,拎着木盒往后台走。令狐靖远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眼睛盯着台上——虞姬刚唱完“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台下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他注意到,沈兰扮演的虞姬在转身时,眼神往台下扫了一圈,目光在几个穿黑色短褂的男人身上停了停——那几个男人是日特的暗哨,手里都捏着个铜制的“樱花纹”小玩意儿,跟之前抓的日特身上的同款。

等《霸王别姬》演完,沈兰谢了幕,往后台走。令狐靖远立刻跟上去,刚到后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的响声——是小马跟暗哨打起来了!他拔腿冲进去,看见三个暗哨正围着小马打,小马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却还死死地抓着一个暗哨的胳膊。沈兰则站在化妆台旁,手里拿着把匕首,匕首上沾着血,化妆台上的密电码散了一地,粉色的戏服上溅了几滴血,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住手!”令狐靖远大喝一声,拔出腰间的枪,对准暗哨。三个暗哨愣了一下,转身就要跑,却被冲进来的弟兄们按住,反绑了双手。沈兰见状,举起匕首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令狐靖远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匕首,反手把她按在化妆台上:“沈兰,别费劲了,周虎都招了,你跑不了了!”

沈兰的脸贴在化妆台上,头发散乱,却还嘴硬:“我没招!你们别想从我嘴里问出半个字!”

令狐靖远从化妆台上拿起一张密电码,上面用“樱花”密码写着字,还没来得及译:“没招?这是什么?你以为我们看不懂‘樱花’密码?戴局长早就请了译电专家,你的密码本我们也会找到的!”他往化妆台的抽屉指了指,“密码本藏在里面吧?别装了,周虎说你每次译完电码,都会把密码本藏在抽屉的暗格里。”

沈兰的身子猛地一颤,再也没了刚才的硬气。弟兄们打开抽屉,果然在暗格里找到个红色的锦盒,里面装着本蓝色封面的密码本,封面上写着“樱花密码本(重庆版)”,里面的字迹娟秀,是沈兰的笔迹。

“把她绑起来,带回军统本部。”令狐靖远对弟兄们说,又转头对小马说,“你的胳膊怎么样?去医务室包一下,别感染了。”

小马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胳膊上的血:“没事,处长,小伤。老郑那边还等着咱们呢,周虎还没审完。”

带着沈兰回到军统本部时,已经是深夜了。戴笠正在地下室的审讯室里审周虎,周虎被绑在椅子上,脸上的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却没了白天的嚣张,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

“周虎,沈兰抓了。”戴笠把密码本往周虎面前一放,“你要是老实说,我可以让你少受点罪。你给沈兰送的密码本,是从哪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的密码本?”

周虎抬起头,眼神躲闪:“是……是从上海特高课的联络员手里拿的……就这一本,没有其他的了……”

“上海的联络员是谁?在哪接头?”令狐靖远追问,往桌上放了杯热水,水汽氤氲着往上飘。

周虎咽了口唾沫,往门口看了看:“联络员……联络员叫‘黑田’,每次都在上海的‘和平饭店’接头,穿黑色风衣,戴礼帽,留八字胡……他每月都会来重庆一次,给我们送武器和密码本……”

“下次接头是什么时候?”

“5月10日……在朝天门码头的‘太古号’邮轮上……”周虎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说这次要送新的电台零件,还有武汉、长沙潜伏小组的新指令……”

令狐靖远让小马把这些记下来,又问:“你跟‘黑田’合作多久了?有没有见过其他的日特联络员?”

“合作两年了……”周虎说,“没见过其他的……‘黑田’说,我只要负责运货就行,别问其他的……”

审完周虎,已是五月七日的凌晨。令狐靖远和戴笠坐在办公室里,整理着这三天的抓捕记录——一共抓了四十个潜伏日特,包括政府部门的科员、军队的参谋、商界的老板、街头的小贩,甚至还有委员长身边的侍卫;搜出炸药二十箱、步枪三十支、手榴弹五十枚、微型电台五部、密码本三本、密写药水十瓶;查出武汉、长沙、上海的潜伏小组地址十个,联络员信息五个。

“靖远,你看。”戴笠把一份供词递给令狐靖远,“沈兰招了,日军还计划在5月10日轰炸重庆的军工厂,让潜伏小组配合着炸粮仓,现在咱们把小组清了,他们的计划也泡汤了。”

令狐靖远接过供词,心里松了口气——军工厂是重庆抗日军备的重要来源,粮仓则关系着百姓的生计,要是真被炸毁,后果不堪设想。“戴局长,咱们得赶紧把‘黑田’的事报给委员长,让上海的军统站盯着‘和平饭店’,5月10日把他抓了,绝不能让他跑了!”

戴笠点点头,拿起笔,在电报纸上飞快地写着。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电报纸上,把“肃清重庆潜伏日特四十人,武汉、长沙潜伏小组已控制,待抓上海联络员‘黑田’”的字样照得格外清晰。

“走,靖远。”戴笠放下笔,把电报装进信封,“咱们现在就去见委员长,把这三天的成果报给他。这三天,你辛苦了,委员长肯定会高兴的。”

令狐靖远站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这三天没合过眼,眼里布满了血丝,却丝毫感觉不到累。他跟着戴笠往门口走,走廊里的煤油灯还亮着,墙上的“抗日救国”标语在晨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走出军统本部,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嘉陵江面上的雾渐渐散了,渔船的摇橹声和码头的吆喝声慢慢传来,重庆的百姓开始了新的一天。令狐靖远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沉甸甸的,却又充满了力量——这三天的惊心动魄,这三天的抽丝剥茧,都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守护这里的百姓。

“戴局长,”令狐靖远突然说,“等抓了‘黑田’,咱们是不是该去武汉、长沙看看?那边的潜伏小组虽然控制了,但还有很多余孽没清,得亲自去盯着才放心。”

戴笠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等报完委员长,咱们就安排。你放心,只要有咱们在,就不会让日特在咱们的土地上胡作非为!”

两人并肩往委员长的官邸走,晨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两道坚定的印记。远处的山坳里,太阳正慢慢爬上来,把重庆的城郭染成了金红色,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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