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寂静仿佛被凝固了
陶炉中的最后一点余烬挣扎着,发出微弱的“毕剥”声,随后彻底沉寂,仅留下几缕残烟在冰冷的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消散
内室的光线几乎完全隐入黑暗,只有窗棂外透入的一点点清冷月光,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昏睡身影的轮廓
林洛水深陷在无边的黑暗梦魇里
体内那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并未因昏迷而平息
“罐子”濒临破碎,“它”更加躁动
冰与火在她残破的经脉和气海里横冲直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她感觉自己是一块被反复投入熔炉又立刻投入冰河的顽石,炸裂的缝隙中,狂暴的赤色暗流如同岩浆般翻涌,伺机吞噬仅存的那点名为“自我”的清凉泉眼
林深依旧盘膝而坐,如同扎根在暗影中的一块坚冰
他闭着眼,但周身散发的气息却清晰地将林洛水的状态尽收感知
寒髓草与琉璃袋凝露的力量,如同脆弱的冰晶结界包裹着她残存的生机,将那狂躁的“它”勉强压制
但这结界千疮百孔,每一分挣扎的冲击,都让那结界的裂缝悄然蔓延一丝
药力在消耗,平衡在倾斜,时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
门外的寒意,浓重得几乎要渗过木门
摩拉克斯静立在离门几步远的院中,身形如山岳般沉稳
他面朝门外,视线低垂,仿佛在凝视脚下石板
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丝外泄的气息,他整个人如同进入了某种“石化”的状态,隔绝着外界一切窥探的同时,也将自身可能泄露的威压紧紧锁住,以免干扰门内那点脆弱的平衡
然而,在他背负在身后、掩在宽大袖袍下的那只手上,之前那几不可见的焦黑痕迹,不知何时已悄然扩散
仿佛有看不见的、极其细微的地脉之火残渣在皮肤下顽固地灼烧、排斥
这只手的手指关节绷得极紧,掌心深处,一点难以察觉的、沉重的、仿佛承载着璃月整片大地的力量感在隐隐流动,又被他死死压制在皮肤之下,不敢有丝毫外泄干扰门内
内室的床上,林洛水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她的喉咙里发出含糊而痛苦的呜咽,像濒死的幼兽
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转动,冷汗瞬间浸湿了额角的碎发
身体表面的温度开始变得诡异,一边冰寒刺骨,一边又泛起病态的潮红
“罐子”濒临极限!
林深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没有犹豫,身形鬼魅般出现在床边
左手食指指尖瞬间凝结起比之前更加凝练、几乎实质化的幽蓝寒气
那是压缩到极致的水元素或者冰元素之力,直点林洛水的眉心,试图加固那层琉璃袋金露布下的、已经濒临破碎的滋养防线!
几乎在同时,林洛水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没有意识,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
紧接着,浓稠如血的赤色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然从她瞳孔深处爆发出来!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纯粹毁灭欲望的气息瞬间冲破压制,如同风暴般席卷整个内室!
她的嘴无声地张开,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有活物在游走般凸起,颜色变得暗紫!
“呜……吼……”非人的、介于呜咽与低吼之间的声音从她喉咙深处挤出来
“它”挣脱了!
林洛水(或者说,被那股力量主导的身体)如同被无形之手猛力提起,诡异地悬浮起来!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弧度,狂暴的力量在她体表肆意奔涌,撕裂的伤口再次沁出鲜血和灼热的黑气,空气中弥漫起硫磺与焦糊的恐怖气味
“回去!”
林深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清晰的厉喝!
他左手的寒气化作一道冰冷的锁链,缠绕上林洛水悬浮的身体,同时右手疾点,指尖携带凛冽冰锋,目标直指她心口、丹田几处要害!
“砰!”
赤芒猛地炸开!林深释放的冰寒锁链寸寸断裂!
那股狂暴的力量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像被激怒的凶兽,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反扑向林深!
林深神色不变,脚步如同踩着滑行轨迹,身影骤然模糊
他躲开了正面冲击,反手一掌按在林洛水的后心!
这一掌没有任何攻击意图,只是将一股极其深厚、温和但绵长坚韧的力量强行注入!
那是纯粹的、属于“医者”自身的本源之气,如同最深沉的古井之水!
不是镇压,而是补充!不是对抗那狂暴的“它”,而是不惜代价地滋养那个濒临熄灭的“罐子”——林洛水本身的意识!
他在赌!赌这具身体里那个原本的“林洛水”,还剩下最后一点足以影响局部的微弱主权!
赌注入“罐子”的生命力,能在某个瞬间形成对“它”的牵制!
“呃啊——!”被注入力量的身体发出更加痛苦的嘶鸣,仿佛两种意志在内部疯狂绞杀!
那血红的眼眸中,竟然真的出现了一瞬间极其短暂的空隙!
那片赤芒如同风中的烛火般摇曳了一下,隐约透出一丝属于林洛水的茫然和无尽的痛苦
就在这时——
“哗啦啦!”
紧闭的窗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推开!并非撞击,而是……被拆解!
窗棂、木框、连同固定它们的钉子,如同最温顺的孩子,无声无息地自动分解开来,让整扇窗户瞬间变成了一个空洞的大口!
冷冽的夜风汹涌灌入,但在这风涌进来的前一瞬,一道凝实如磐石的意志屏障已经无声无息地构建在洞口,将那疾风吹散成无害的气流
而在这屏障之后,在窗外清冷的月光下,无声无息地悬浮着几点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东西
琉璃碎晶,几块如同上等黄玉打磨而成的小石子,约莫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温润、平和、包容一切的稳定气息
它们没有一丝力量波动,没有任何威压,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是几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偶然落在了窗台
林深的视线落在那几块晶莹的石子上,眸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门外,摩拉克斯依旧背对着窗户,身影如山,一动未动
仿佛那扇自动分解又让路的风,那堵风的屏障,那悬浮的碎石,都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他背负的右手,手指之间,不知何时捻碎了一小块同样质地、但颜色更深沉的玉石
细碎的粉末从他指缝间无声落下
林深没有丝毫犹豫,隔空一抓!
那几块悬浮的、散发着温和岩元素气息的琉璃碎晶精准地飞入他掌心
他看也不看,指尖发力轻捻,坚硬的碎晶竟瞬间化作细腻如沙的晶莹粉末!
这些粉末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厚重感,仿佛蕴含着璃月群山的精魄
他左手依旧维持着将自身本源气渡入林洛水后心的姿态,右手则迅速将温热的岩晶粉末按向林洛水那挣扎扭动、几乎要爆裂开的心口位置!
噗——
粉末接触到剧烈起伏、灼热异常的肌肤,没有火星,没有爆炸
一股温吞却无比强大的“稳固”之力瞬间融入!
如同最坚实的地基被强行打入奔涌的岩浆,那股狂暴肆虐的赤芒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按向地面!
疯狂挣扎的动作陡然一僵!
翻滚肆虐的混乱力量像是被套上了沉重的石枷,骤然变得迟滞、凝涩!
它依旧强大,依旧不甘地嘶吼,但那股毁灭一切、撕裂“罐子”的势头被硬生生地……稳固住了!
林洛水悬浮的身体失去力量支撑,重重跌回寒玉床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眼中那几乎要喷出的赤芒被压制回眼底深处,如同被云层遮蔽的血月,只剩下不甘的暗涌
身体的抽搐并未停止,只是节奏被强行扭转,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发作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咯咯声,显示出内部两种力量、两重意识的拉锯是何等惨烈
林深也因为这连续的剧烈输出而脸色微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收回了注入本源气的手,那消耗极大
但他没有停顿,立刻将手掌覆盖在刚敷上岩晶粉末的心口位置
寒髓草残余的冰寒药力与琉璃袋金露的滋养力混合着掌心的微温,透过岩晶粉末温和地渗透,如同冷却熔岩的雨水,努力修复那强行“稳固”下来后更加惨不忍睹的“战场”
内室里回荡着林洛水痛苦而压抑的喘息
琉璃碎晶的粉末在她心口散发着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如同黑夜中一块小小的磐石,顽强地维系着这濒临绝境的稳定
那股“它”的力量被岩元素的“重”与“稳”死死压住,虽然依旧在冲击、在咆哮,但每一次冲击都像是撞在无形的山壁上,暂时无法破困而出
林深保持着按压的姿势,感受着手下身体里那场被强按暂停的恐怖战争,目光沉静如初,只是更深邃了几分
门外再无任何异动,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峦
窗棂的木料和钉子早已无声地重新聚合,将那扇开启的窗修复如初,隔绝了月华
这一夜,格外漫长
药气、血腥气、焦糊气混杂着微弱的岩土气和冰冷的气息,共同构成了这间医馆内室里沉重的味道
炉火已灭,冷意如刀
床上的少女命悬一线
守门者,如山石
施救者,如玄冰
都在等待下一个可能的……黎明?或者彻底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