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钟的玄黄气如天瀑垂落,将血海映照得一片肃杀。秦毅立于钟下,正要催动钟音彻底粉碎那座白骨祭坛,异变骤生——
祭坛深处,那声叹息响起的刹那,整座白骨祭坛上的骸骨竟齐齐颤动,发出“咔咔”的摩擦声。骸骨缝隙间,渗出的不是暗金光晕,而是一缕缕粘稠如胶、色泽混沌的暗金色流质。那流质迅速蔓延汇聚,在祭坛顶端凝成一尊盘坐的虚影。
虚影渐渐凝实,化为一个身披陈旧袈裟的僧人。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眉心一点金芒却透着诡异的邪性。脑后并无日轮,反而悬浮着一圈不断扭曲、内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生灵挣扎的黑金色光轮。
“乌巢禅师?”秦毅目光一凝,心中警惕陡升。这气息与传说中的陆压道人截然不同,少了那份太阳真火的堂皇炽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阴冷与混乱。
僧人缓缓睁眼,目光掠过秦毅,最终死死锁定在他头顶的混沌钟上,眼中闪过一抹无法掩饰的贪婪与狂热。
“混沌钟……开天三宝之一,内蕴‘定’之法则,可镇压鸿蒙,梳理地水火风……正是稳定新生纪元,重定乾坤的至高权柄!”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非人的颤音,“得来全不费工夫……冥河那蠢物,倒是做了件好事,将你和这钟,一同引来了。”
此言一出,秦毅瞬间明了。
这乌巢禅师,早已不是那位隐居浮屠山、传授《多心经》的佛门大德。或者说,从更早开始,他所谓的“隐居”与“授法”,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伪装。他的真实目的,一直是潜伏在洪荒内部,作为异界侵蚀的暗手,寻找并夺取能够影响乃至颠覆洪荒天道根基的关键之物。
而混沌钟,正是这样的关键!
“陆压……不,你究竟是谁?”秦毅寒声问道,混沌钟感应到主人的杀意,钟身微震,玄黄气如龙盘旋。
“我是谁?”僧人低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我是帝俊第十子,我是最后的大日金乌,我也是佛门的大日如来……但更是,即将诞生的新纪元中,执掌‘光’与‘火’的规则之主!”
他张开双臂,袈裟无风自动,身上那陈旧的佛衣竟开始片片剥落,露出下方流淌着暗金与漆黑交织纹路的躯体。那纹路不断蠕动变化,时而化作扭曲的梵文,时而变成怪异的几何图形,散发出与祭坛彼端同源、却更加深邃邪异的“外道”气息。
“看到了吗?这完美的融合!佛门的寂灭超脱,金乌的焚世之炎,与吾主赐予的‘源初混沌’……我将超越父皇与叔父,成为真正永恒不灭的‘太阳’!”
他话音未落,身形骤然模糊!
下一瞬,竟已出现在秦毅身侧,一只流淌着暗金火焰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向混沌钟的钟身!那火焰没有温度,反而散发出冰寒刺骨的吸力,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烧”出漆黑的虚无痕迹——这不是洪荒的太阳真火,而是融合了异界规则的“蚀道之火”!
“好胆!”
秦毅反应极快,混沌钟自主震响。
“咚!”
钟波如实质的墙壁推出,与那只暗金火焰手掌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琉璃被强酸腐蚀的“滋滋”声。钟波竟被那火焰手掌一点点消融、侵蚀!虽然手掌的前进速度被极大减缓,但依旧在坚定不移地靠近钟身!
乌巢禅师(或者说被侵蚀的陆压)脸上露出癫狂的笑意:“没用的!你的混沌钟固然厉害,但你对‘定’之法则的领悟,不及东皇太一万一!更挡不住这融合了两个世界本源之‘恶’的蚀道之火!此火专焚大道根基,污浊先天灵光!待我取了此钟,炼去你的印记,再以钟声为引,彻底震碎洪荒与吾主世界最后的隔膜……”
“你做梦!”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金光破开血浪,一根铁棒裹挟着粉碎虚空的霸道力量,直捣乌巢禅师后心!
是孙悟空!
他在上方与冥河缠斗,却一直分心关注下方,此刻见这老乌鸦竟突然对秦毅和混沌钟下手,二话不说,一记“捣海式”便轰了过来!
乌巢禅师眉头微皱,不得不收回抓向混沌钟的手,反手一掌拍向金箍棒。暗金火焰与斗战金光碰撞,爆开一团混乱的能量乱流,将周围血海蒸发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斗战胜佛,何必急着送死?”乌巢禅师冷冷看向孙悟空,“待新纪元开辟,你这等战力,吾主座下正缺,何必为这艘破船陪葬?”
“呸!”孙悟空啐了一口,火眼金睛怒瞪,“俺老孙这辈子最恶心的,就是你这种数典忘祖、里通外敌的腌臜货色!还新纪元?今日就打得你变死乌鸦!”
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化出三头六臂法身,六根金箍棒舞成一片金色风暴,朝着乌巢禅师劈头盖脸砸去!每一棒都蕴含着他纯粹的斗战意志,至刚至阳,最是克制阴邪。
乌巢禅师冷哼一声,双手合十,口中念诵起诡异扭曲的经文。那经文声非梵非道,仿佛亿万生灵在绝望中嘶鸣,听得人神魂摇曳。随着经文响起,他周身暗金火焰大盛,化作一朵朵诡异的黑金莲台,将他护在中央。金箍棒砸在莲台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火光四溅,一时难以攻破。
趁此机会,乌巢禅师再次将目光投向混沌钟,眼中贪婪更盛。他忽然张口,吐出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混沌色泽、表面布满细微裂痕的珠子。
这珠子一出现,祭坛中央的暗紫色漩涡骤然剧烈旋转,彼端传来一声满意的低吟。同时,整个血海,乃至灵山方向天际的暗紫裂纹,都与之产生了共鸣!
“界源珠?”秦毅瞳孔骤缩。他曾在归墟深处的一些古老遗迹记载中见过类似描述,这是只有当一个世界濒临毁灭或被彻底征服时,其核心本源被强行剥离炼化,才有可能形成的邪物!蕴含着一个世界临终前的全部“怨”与“毒”,对同等级别的世界本源和先天至宝,有着难以想象的污染与同化之力!
“以界源为引,以金乌血脉为桥……混沌钟,过来吧!”乌巢禅师厉喝,猛地将那混沌珠子打向混沌钟!
珠子飞行轨迹玄奥,竟无视了混沌钟垂下的玄黄气幕,直射钟身!
若被此珠击中,混沌钟灵性必遭重创,甚至可能被强行打下异界烙印!
秦毅眼中寒光爆射,不再有丝毫保留。他一步踏出,竟主动迎向那颗界源珠,同时双手虚抱,仿佛将整个混沌钟“搂”入怀中。
“你以为,我炼化此钟三百年,就只领悟了‘定’之法则?”秦毅的声音冰冷彻骨,“今日便让你这叛徒看看,何谓——‘混沌’!”
他周身气息骤然一变,从混元金仙的圆融无漏,瞬间变得空茫、原始、仿佛回归到天地未开、阴阳未判的“混沌”状态!而他怀中的混沌钟,钟身之上,原本泾渭分明的日月星辰、地水火风图案,骤然模糊、交融,最终化为一片旋转不休的混沌气流!
混沌钟,混沌钟,其核心真意,从来不只是“定”,更是孕育一切的“混沌”!
“混沌归源——吞!”
秦毅低喝,那旋转的混沌气流中心,产生一股无法抗拒的吞噬之力,主动罩向那颗界源珠!
“什么?!”乌巢禅师脸上的狞笑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感到自己与界源珠的联系正在被一股更古老、更本源的力量强行切断!
界源珠虽毒,但其本质仍是“世界本源”的一种异化形态。而混沌,乃万界之源,一切世界本源的初始状态!以混沌对界源,如同以源头克制支流!
混沌气流将界源珠一卷而入,珠体表面那足以污染圣人的混沌邪光,在纯粹的混沌气流冲刷下,竟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珠子内部传出细微的、仿佛无数世界哀嚎的碎裂声。
“不!!!”乌巢禅师目眦欲裂,这界源珠是“尊主”赐予他、助他夺取混沌钟的关键,更是他融合两个世界力量的核心枢纽!
他疯狂催动蚀道之火,想要冲开孙悟空的拦截,夺回界源珠。但孙悟空战斗经验何等丰富,看出此刻是关键,六条手臂将金箍棒舞得密不透风,死死将他缠住。
就在界源珠即将被混沌气流彻底炼化的刹那——
祭坛彼端,那双冰冷的眼睛彻底怒了。
“废物。”
淡漠的意念响彻血海。紧接着,整个暗紫色漩涡猛地向内一缩,然后轰然炸开!一只比之前凝实数倍、完全由实质化的暗紫规则线条构成的手臂,强行挤出了漩涡,朝着混沌钟,更朝着正在炼化界源珠的秦毅,一把抓来!
这一抓,蕴含的已不是简单的力量,而是携带着一方世界的“规则碾压”!手臂所过之处,洪荒的血海规则、空间规则、乃至时间流速,都开始崩溃、扭曲,被异界的规则强行覆盖取代!
这才是真正的异界“尊主”之力,哪怕只是隔空降临的一臂,也远非冥河、乌巢之流可比!
秦毅首当其冲,顿时感到无边的压力,混元道果都开始震颤,炼化界源珠的过程瞬间被打断。孙悟空更是被那手臂散发的余波震得倒飞出去,嘴角溢出一丝金血。
乌巢禅师却狂喜:“尊主!助我!”
暗紫手臂的目标极其明确,分出一股力量压制秦毅和孙悟空,主体却一把抓住了那颗光芒黯淡、尚未被完全炼化的界源珠,然后——将其狠狠拍向了乌巢禅师本人!
“以身为祭,容纳界源,夺取混沌!”尊主的意念冷酷无情。
乌巢禅师脸上的狂喜瞬间化为无边的恐惧:“不!尊主!你说过会让我成为新纪元的……”
话音未落,界源珠已没入他的胸口。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乌巢禅师口中发出。他整个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起来,皮肤下无数暗紫与混沌色的光芒疯狂窜动,时而鼓起一个大包,时而又塌陷下去。他的面容在陆压道人的清癯、大日如来的威严、以及一种扭曲怪诞的异界面孔之间不断变幻。脑后那黑金光轮暴涨,将周围一切都染上污浊的色彩。
他在被强行改造成一个容纳界源、并以此为动力源泉,去强行夺取混沌钟的……怪物兵器!
“秦家小子!猴子!不能让他成!”陆压仅存的一丝清醒意志在嘶吼,充满了痛苦与悔恨,“杀了我!快!连我的金乌本源一起……毁了!”
孙悟空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战意燃烧到极致:“老乌鸦……你这混账!”他看出此刻的乌巢(陆压)极度危险,但那一丝属于陆压的求救,又让他这一棒有些迟疑。
秦毅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不再去看那正在扭曲畸变的乌巢,也不去看那悬于头顶、虎视眈眈的暗紫手臂。他全部的心神,都与怀中那口回归混沌原初状态的古钟融为一体。
混沌钟轻轻震动,发出了一声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的鸣响。
这声音,仿佛来自时光的起点,又像是回荡在世界的尽头。
秦毅抬头,看向那只暗紫手臂,看向手臂后那无尽的暗紫漩涡,看向漩涡彼端那双冰冷的眼睛。
然后,他松开了怀抱混沌钟的双手。
古钟无声无息地飞起,钟口对准了那一切混乱与邪恶的源头。
“你的规则很强,”秦毅开口,声音平静,却压过了所有的惨叫与轰鸣,“但这里,是洪荒。”
“洪荒的钟——”
他并指如剑,朝着混沌钟,朝着那暗紫手臂,朝着整个白骨祭坛与漩涡,轻轻一点。
“——不响无名之辈。”
“咚——————————!!!”
混沌钟,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