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滑开的瞬间,我往前踉跄了一步。通风管里的敲击声还在耳边回荡,但那道黑影已经不见了。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只有b3层的应急灯在头顶发出微弱的绿光,像水底透下来的光斑。
陈砚的手还攥着银链,另一端缠在我手腕上。他没松开,也没说话,只是用力把我往电梯方向拽了一下。我明白他的意思——不能留在那里。
我们几乎是跌进电梯的。门刚合拢,我就听见“咔”的一声,像是锁死了。四壁光滑,原本该有按钮的地方现在一片平整,连紧急呼叫的凹槽都消失了。金属面板泛着冷光,映出我们扭曲的脸。
“不对。”我贴着墙站稳,相机在风衣内袋里硌着肋骨,“刚才还能用。”
陈砚喘得厉害,右眼红得几乎看不出瞳孔。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汗,在面板上划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下一秒,脚下猛地一空。
电梯开始下坠。
速度越来越快,耳朵嗡鸣作响,胃被压到喉咙口。我死死抓住扶手,指节发麻。陈砚扑向井道缝隙,从风衣夹层抽出两片薄金属条,咬牙塞进轨道。火花“嗤啦”炸开,整部电梯剧烈震颤,发出刺耳摩擦声,下坠的速度稍稍减缓,但仍在向下。
“撑不了多久。”他声音发哑,额角青筋跳动。
我没答话,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七具人偶坐起来,齐刷刷望着镜头;穿酒红裙的女人搭上我的肩,说“该回家了”。那些不是幻觉,是预兆。
耳后那块旧疤又烫了起来,像是有人拿火苗贴着皮肤燎。我强迫自己回想小时候的事——不是林晚给我的那些虚假记忆,而是真实的。锅铲掉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响,妈妈弯腰去捡,围裙边沾着葱花。
我记得那个声音。
我睁开眼,发现电梯四壁不知何时起了变化。表面像水面一样波动,倒影层层叠叠地浮现出来。
一个穿校服的小女孩蹲在雨里,抱着书包。
一个女人站在产房外,手指抠进门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呼吸机滴滴作响。
她们全是我,又都不是我。
影像不断闪现、重叠,最后定格在一个穿酒红丝绒裙的女人身上。她站在镜中,发间珍珠发卡微微反光,嘴角轻轻扬起,指尖缓缓抬起,朝我这边伸来。
我一拳砸在墙上。
“我不是你!”
撞击让整个空间晃了一下,镜面影像裂开几道纹路,可不过眨眼工夫,裂缝愈合,她的笑容更深了。
陈砚低吼一声,又往轨道里塞进一片工具。他的手在抖,呼吸越来越沉,右眼血丝已经爬到了太阳穴。银链垂在他腕边,随着震动轻轻晃荡。
“别看镜子。”他喘着气,“它在读你。”
我没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手。掌心还有血手印残留的湿意,黏腻地贴着皮肤。这印记不是随便谁都能按上去的,它是钥匙,也是锁。而我现在正被关在一把不断收紧的锁里。
电梯还在落。
空气变得潮湿,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消毒水混着陈年木头腐烂的气息。头顶的灯忽明忽暗,终于“啪”地熄灭。应急灯亮起,幽绿色的光洒下来,照得人脸发青。
外面安静得可怕。
没有脚步,没有回音,连滴水声都没有了。只有金属外壳因摩擦发出的持续呻吟,像某种生物在黑暗中缓慢啃噬骨头。
我慢慢挪到门边,鞋尖轻踢了一下。
门缝里透出一点红光。
很淡,像是从极远处照过来的,被雾气滤过一遍。我屏住呼吸,伸手想去按开门键,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改用肩膀顶了一下,门纹丝不动。
“等等。”陈砚忽然开口。
我回头看他。他靠着对面的墙,手里还捏着撬片,指节泛白。他的左眼金芒一闪,随即被血色吞没。
“你记得老园丁说过的话吗?”他声音很低,“他说……‘骨巢之下,才是归处’。”
我心头一紧。
b4层本不该存在。公寓设计图里最多只有b3。可现在我们正在往更深的地方去,而且是被强行拉下去的。
“这不是电梯。”我说,“是棺材。”
话音刚落,脚下猛地一顿。
整个空间剧烈震荡,我和陈砚同时摔倒。金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像是被硬生生从轨道上拖下来。灯光彻底熄灭,只剩应急灯苟延残喘地亮着,投下摇晃的影子。
门外的红光更明显了。
不再是微弱的一缕,而是稳定地渗进来,顺着门缝铺到地面,像一层薄薄的血膜。
我撑着扶手站起来,心跳撞在胸腔里。陈砚也动了,踉跄着走到我旁边,挡在身前半步的位置。他把银链重新绕回手腕,一圈,两圈,扣紧。
“准备好了?”他问。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伸向门边。
指尖刚触到金属,那面墙又开始波动。酒红裙摆扫过镜面,珍珠发卡闪过一道冷光。她的倒影出现在门板上,背对着我,慢慢转身。
我猛地收回手。
门却自己滑开了一条缝。
不大,刚好够看清外面。
一条狭窄的通道延伸出去,墙壁是暗红色的,表面有些不规则的凸起,像是血管埋在皮下。空气里飘着极细的尘埃,在红光中缓缓浮动。
然后,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很轻,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找到你们了。”
陈砚的右手骤然收紧,指甲掐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