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空气阴冷,石墙渗着细密的水珠,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湿气顺着指缝爬进袖口,鼻腔里满是陈年石灰混合地下水的土腥气,还带着一股霉味。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老旧的钨丝灯,灯丝震颤,每隔几秒就发出“滋啦”的轻跳。
昏黄的光晕里,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在墙上晃动。
光扫过刘振华的额角,汗珠折射出晃动的光点。
刘振华的呼吸急促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深处的杂音。
他呼出的白气在冷光里短暂停留,又迅速消散。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滴在肩头,留下深色的印痕。
他死死盯着林深,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一丝决绝。
瞳孔微微放大,映着摇晃的灯,眼白上浮着几缕血丝。
林深没说话。
林深只是看着刘振华右手指节内侧一道浅褐色的旧疤。
那是三年前,福兴街拆迁办主任被泼硫酸时,刘振华扑过去挡那一下留下的。
这道疤,林深本不该记得。
可就在目光落下的刹那,他左耳深处“嗡”的一声,一段破碎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灼热的液体、刘振华后仰时瞳孔里穿着校服的自己、还有远处女儿哭喊“爸爸别去”的童音。
是认知共振的反噬。
他强行同步了刘振华深藏的记忆碎片,代价是左耳暂时失聪,耳道里只剩下沙沙的静电噪音。
“现在,把账本交出来。”林深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要一件寻常的古玩。
这种平静,却让刘振华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脊背,牙齿都在轻微打颤。
眼前这个年轻人,从始至终都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让他完全看不透,像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吞没一切。
地下室里一片沉默,只听得到刘振华粗重的喘息和自己的心跳声。
他能闻到空气中的霉味和铁锈味,背包里的牛皮纸也散发出陈年纸张的干涩气息。
赵子轩的手段他很清楚,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刘振华肩膀塌陷的瞬间,林深的右手小指第二关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像是被针扎进了骨缝。
这是上次同步赵子轩记忆时留下的神经印记,每当对方情绪剧烈波动就会复发。
他没看表,但知道,赵子轩的情绪正在剧烈波动。
终于,刘振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的精神垮了下来,肩膀塌陷,膝盖发软。
他颤抖的拉开背包拉链,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他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叠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时微微一颤。
他捧着的,是自己的命。
林深的目光扫过牛皮纸一角,那里用铅笔潦草的画着一个歪斜的“∞”符号。
他心脏猛的一缩。
三年前,他母亲临终病历的页脚,也画着同样的符号。
这绝非巧合。
一个念头闪过:刘振华认识她。
可这念头刚起,他左耳的静电噪音骤然拔高,视野边缘泛起雪花噪点。
是异能超载的警报。
他立刻切断链接,喉结微动,咽下一口带铁锈味的唾液。
牛皮纸被层层揭开,露出几本边缘泛黄的账本。
纸页卷曲,轻轻一碰就簌簌掉下碎屑。
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力透纸背,墨迹深陷纸中,记录着一笔笔交易。
“这是……我能做的全部了。”刘振华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他将账本递过去,手臂抖得厉害,“我把我的命,也交给你了。”
林深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锐利,在刘振华的脸和账本之间来回扫视。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纸页的瞬间,林深的右手腕内侧毫无征兆的一烫。
那里有一道淡粉色的旧疤,此刻正滚烫。
这是他异能的安全阀:当同步对象隐藏关键信息时,身体会以灼痛预警。
他顿住。
他停下不是因为怀疑刘振华,而是因为这烫感,和三年前母亲病床边消毒水挥发时的温度一模一样。
过了十几秒,他才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捏住了账本的一角,动作轻柔。
“苏晚。”林深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楼梯口的苏晚立刻走了下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她看了眼面如死灰的刘振华,对林深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从后面的安全通道走,车在巷子口等着。”
她转向刘振华,语气清冷,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刘先生,跟我来吧。在风暴结束前,你和你的家人会很安全。”
刘振华最后看了一眼林深和他手中的账本,眼神复杂的跟着苏晚走进了黑暗,脚步虚浮。
地下室重归寂静。林深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秒接。
“账本到手,立刻安排发布。”林深的指令简短有力。
“收到!”电话那头的沈昭声音里压着兴奋,“所有渠道已经预热完毕,就等这个消息了!”
另一边,灯火通明的工作室内,气氛紧张。
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显示器蓝光映在沈昭冷峻的脸上。
沈昭挂断电话,猛的一挥手:“小王,开始!”
被称作小王的年轻人立刻行动,他将账本一页页小心放在高速扫描仪上,冰冷的蓝光反复扫过,将罪证转化为数字信号。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出现了残影。
“第一批扫描件上传至加密云盘!”
“同步分发给《都市观察》王编辑和‘正义之声’李记者!”
“国家新闻出版署官网举报通道,实名材料上传成功!”
“微博、知乎、贴吧,所有备用账号启动,统一标题,开始投放!”
他按下了回车键。
随着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一场席卷全网的信息风暴,正式拉开序幕。
《盛达集团账本曝光:拆迁款去向成谜!》
这个标题在平静的网络上轰然炸响。
仅仅十分钟,#盛达集团账本#的话题就冲上了微博热搜榜的末尾。
半小时后,它以极快的速度登顶第一,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深红色“爆”字。
国家新闻出版署的官网因为瞬间涌入的流量过大,一度陷入瘫痪。
各大新闻客户端的推送通知疯狂弹出,手机提示音此起彼伏。
“卧槽!真的假的?这账本要是真的,盛达集团把拆迁款当自家金库了啊!”
“每一笔都标得清清楚楚,‘协调费’、‘公关支出’,这就是行贿吧?”
“难怪福兴街的拆迁补偿那么低,钱都进了个人的腰包!”
“赵子xenon,这下你还不进去踩缝纫机?”
林深盯着屏幕上“赵子xenon”的弹幕,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腕内侧那道烫疤。
三年前,母亲病历上“xenon”是放射科医生的签名缩写,而赵子轩的私人医生,姓谢。
网络彻底沸腾了。
愤怒的声讨和震惊的质疑声此起彼伏,也不乏幸灾乐祸的嘲讽,席卷了盛达集团和赵子轩的每一个相关词条。
之前所有被压制的负面新闻,在这一刻被无数网友自发地翻找出来,汇聚在一起,再也无法压制。
沈昭站在巨大的显示屏前,看着不断滚动的实时数据,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她喃喃道:“赵子轩,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躲。”
盛达集团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赵子轩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正端着一杯蓝山咖啡,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在他看来,福兴街那些人的反抗,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碾碎。
当他听见门轴“吱呀”长鸣时,后颈汗毛瞬间竖起。
他不知道这警觉从何而来,只觉得咖啡突然变得苦涩发咸。
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的推开,他那个一向沉稳的秘书此刻却脸色惨白,连领带都歪了,手里举着一个平板电脑,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
“赵……赵董!不好了!”
赵子轩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秘书将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手指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
赵子轩不耐烦的接过平板,目光落在屏幕上。
只一眼,他脸上的慵懒惬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瞳孔骤然收缩,耳中嗡鸣声陡然拔高。
当他看清那熟悉的账本内页,以及下面排山倒海的评论时,脸色由白转青,最后变得铁青。
下颌咬肌暴起,牙关紧锁,齿间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三年前在福兴街强拆现场,他亲手掐断一个老人的氧气管时,嘴里也是这个味道。
“砰!”
价值不菲的骨瓷咖啡杯被他狠狠砸在地上,褐色的液体和白色的碎片四溅。
“混账!”一声咆哮从他喉咙里挤出,震得整个办公室嗡嗡作响。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怒吼:“公关部!法务部!所有部门主管!三分钟之内,滚到会议室来!”
三分钟后,盛达集团的会议室内,死寂一片。
所有高管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赵子轩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猩红的眼睛凶狠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皮鞋跟叩击大理石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单调重击。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刘振华手里的账本,为什么会出现在网上!”他猛的一拍会议桌,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都浑身一颤。
“查!给我查!刘振华那个叛徒现在在哪?把他给我揪出来!还有,发布消息的源头,给我查!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新闻给我压下去!撤热搜!删稿子!快去!”
命令下达,众人如蒙大赦,纷纷逃离了会议室。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剩下赵子轩一个人。
他喘着粗气,一拳砸在落地窗的钢化玻璃上,玻璃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没有碎裂。
指关节传来沉闷的钝痛。
与此同时,福兴街,“淮古斋”二楼。
林深站在古朴的雕花木窗前,手中也拿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是盛达集团股价断崖式下跌的实时曲线。
屏幕冷光映在他瞳孔深处。
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神情平静。
夜风从窗隙钻入,带着初秋的微凉。
他忽然想起母亲病床边那张被揉皱的福兴街老地图,她用红笔圈出的,是七家老字号铺子的位置。
原来她想护的,从来都不是账本,而是人。
这个念头升起时,他腕内侧的烫疤,第一次不再灼痛,而是温热的。
“这,只是开始。”他低声说。
夜色渐深,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在苏晚的秘密安排下,刘振华出现在了《都市观察》的独家采访镜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