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他们可以偷走。
有些东西,早已刻进骨头里。
灰尘像死灰般悬浮在空气中,林深一脚踏进晚晴工作室,脚底碾碎图纸的“沙沙”声,让他太阳穴猛地一跳。
不是霉味,也不是布料腐烂的气息——是电流烧焦后残留的金属腥气,混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里的烟草味。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喉管收缩,仿佛那气味带着倒刺。
视觉还没适应昏黄灯光,指尖已先一步触到一张散落的设计稿。
纸面翘起的边缘划过指腹,细微刺痛传来,像被谁用绣花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心头一震:这感觉……太熟了。
十六岁那年,他在老街巷口替人修电路,手背被裸露铜线电击,就是这种神经末梢突然炸开又迅速麻痹的麻痒感。
那时他第一次听见脑子里响起“嗡”的一声,像手机信号满格时的震动。
而现在,那种声音又来了。
“沙……”
很轻,几乎被心跳盖过,但从地板缝隙里渗出来,顺着鞋底爬上来——是某种微弱的数据流残响?
还是他的错觉?
他没时间细想。
“不……”门口传来呜咽,破碎得像玻璃裂开。
林深猛地回头。
苏晚站在门框阴影里,脸色惨白,双手死死捂嘴,眼眶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整个人都在抖,像风中一张随时会撕碎的纸。
他冲过去抱住她。
体温不对。
她的皮肤冷得反常,指尖冰凉贴在他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他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掌心压住她后背肩胛骨的位置——那里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别怕。”他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在。”
话出口的瞬间,脑内那股“嗡鸣”忽然清晰了一瞬。
不是语言,不是画面。
是一串像素化的记忆闪回:某个深夜,他靠在工作室沙发打盹,苏晚低头画图,台灯照着她睫毛在纸上的影子。
他半梦半醒间,手指无意识滑过笔记本触控板,嘴里嘟囔:“加密……三秒同步一次……水印嵌进底层像素流……”
那是他喝醉后,用异能“数据共感”随手设下的自动程序。
当时只当是胡闹,没想到真留了后手。
但现在想这些干什么?他甩了头,把杂念压下去。
“哥!”林浅的声音像刀劈开迷雾,“监控!有人动过主机!”
她蹲在角落,屏幕蓝光映在脸上,手指飞快敲击。
几段画面跳出:凌晨三点十七分,黑影撬门而入,动作干净利落,直奔工作台,拔线、抱机、撤离,全程不到五分钟。
“暂停!”林浅低喝。
画面定格在那人转身出门的一瞬。右肩微沉,走路略跛。
苏晚喉咙里滚出一声哽咽:“是他……周明远的助理。我见过他三次……他就是这么走的。”
林深盯着屏幕,眼神不动,可太阳穴却开始突突跳。
不是愤怒,是一种更原始的东西在往上顶——像是体内某根沉睡的神经被唤醒,电流沿着脊椎窜上来。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抓蟋蟀的事。
大人教他听土里的动静,说“别用眼看,用心去碰”。
那时候他总能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挖出藏得最深的那只。
现在也是这样。
他闭眼,指尖轻点 太阳穴,默念口诀:“接驳……底层信号残留……搜寻断点回流。”
这不是常规操作。
他的“数据共感”异能不能读取实体设备,只能感知活跃的信息波动。
主机已被带走,理论上不该有任何痕迹。
但他赌一把。
“不知道行不行……但只能试了。”
一股灼热从眉心炸开,像有根烧红的铁丝插进颅骨。
视野瞬间被雪花噪点覆盖,耳边响起尖锐耳鸣,持续不断,如同地铁进站前的预警笛音。
三秒。
五秒。
就在他以为失败时——
“滴。”
一声极轻微的提示音,来自他自己笔记本的云端系统。
睁眼,屏幕上跳出一条日志记录:
【本地终端检测到异常访问请求 | 来源Ip经三层代理跳转 | 初步判定:目标正在尝试破解主机硬盘】
林深嘴角扯了一下,冷笑无声。
“他还开着机……还在连网络……蠢货。”
他立刻拨通沈昭:“帮我查周明远和远星集团,最近有没有接触国外基金会,特别是‘文化遗产数字化’项目,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怀疑他要把我们的东西包装成自己的成果,卖给海外?”
“不止。”林深盯着窗外漆黑的老街屋檐,声音冷得像结了霜,“他是要拿我们的根,去换世界的掌声。名利双收,踩着我们上位。”
“我马上查。”
脚步声急促逼近,苏母冲了进来,胸口剧烈起伏。
“这是遭贼了?”她扫视全场,目光落在女儿脸上时骤然失焦,整个人晃了晃,扶住门框才没倒下。
苏晚扑进她怀里大哭:“妈……他们把我的电脑偷走了……所有东西都没了……”
苏母紧紧抱住她,指甲掐进自己手臂,声音发颤:“林深……这件事,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让晚晚受这种委屈!”
林深看着她。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看不上他出身的丈母娘。
她是母亲,是战士,是最后一道防线崩塌前死死撑住的人。
他点头,轻声说:“阿姨,您放心,没人能欺负她。”
然后转身,打开自己的笔记本。
键盘敲击声清脆响起,每一下都像钉子敲进黑暗。
苏晚抽泣着望过来,眼中还剩一丝疑虑。
林深没说话,只是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输入密钥。
屏幕一闪,一行由微小像素构成的数字水印浮现,含时间戳与设备Id。
“这是我用异能做的‘活体水印’。”他声音平静,“它不只是加密,而是像dNA一样,会随着文件流动自我复制。哪怕删掉原始文件,只要有人打开过,就会留下痕迹。”
他放大一段代码流,指着其中一串跳动的数据:“看,这个信号源……正位于城东数据中心,注册法人是远星子公司。”
苏晚怔住了。
手指缓缓抬起,搭在屏幕边缘,指尖微微发烫。
“所以……”她声音颤抖,“他偷走的不是设计图,而是……一把指向自己的枪?”
“对。”林深合上电脑,眼神锐利如刃,“他偷的是证据链,我种的是追踪网。现在,网已经收紧。”
他拨通报警电话,同步发送完整证据包,正式以“商业间谍罪”提起控告。
夜渐深,警方取证完毕离去。
沈昭来电,语气压抑怒火:“查到了!远星半个月前与‘环球文化遗产基金会’签署战略合作,项目名叫‘东方霓裳:濒危丝路技艺数字化再生计划’。下周就要开发布会。”
“好。”林深笑了,笑得极冷,“新闻稿可以发了。标题——《窃国之贼?周明远暗中盗取老街技艺,意图献媚海外!》”
挂断电话,屋里陷入寂静。
他陪苏晚蹲在地上,一张张拾起图纸,拂去尘埃。
指尖碰到一张沾灰的草图,他轻轻吹了口气,灰雾飘散,露出一角未完成的旗袍领口。
那一刻,他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精神力过度调用后的空虚感,像被人抽干了骨髓。
太阳穴仍在隐隐作痛,耳朵里还有残留的耳鸣,像城市深处永不熄灭的低频噪音。
苏晚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心跳,声音轻如呢喃:“林深……以前我觉得,只有去米兰、去巴黎,才算实现梦想。可今天我才明白,我错了。”
她抬头,泪光未干,眼里却燃着火:“真正的梦想,不是去哪里,而是和谁在一起。是和你一起,守护这条街,守护我们自己的东西。”
林深抚她长发,在她额前落下一吻:“你不是为了我留下来,晚晚。是我们一起,把这里,变成我们想要的未来。”
话音落下,门外忽然传来“咚咚咚”三声重击,节奏诡异,不像寻常敲门。
两人同时一僵。
林深手机亮起,是沈昭的消息,文字简短,却透着挑衅:
“周明远那边回应了,他说——
欢迎来战。”
林深盯着那句话,没动。
可就在那一瞬,他左手无名指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那是他启动异能时常做的小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习惯。
他眯起眼。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