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的夜,没有尽头。
只有头顶那片永恒流淌、变幻着翡翠与绛紫光泽的极光天幕,无声地笼罩着无垠的雪原和远处巍峨如冰晶巨兽的宫殿轮廓。
风是凛冽的,带着能冻结呼吸的寒意,但站在阿蕾奇诺身边,被那层若有若无、稳定散发的火元素微光笼着,芙宁娜竟不觉得太冷。
她们站在一处突出的冰崖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冰川裂隙。
极光在深渊之上流淌,将幽蓝的冰壁染上虚幻的色彩。
(这里的风景……)
她在心里想,却莫名地无法组织起更完整的句子。
异色瞳映照着流转的天光,却有些失焦。
风拂过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感,但更清晰的是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感——安静,却像冰川本身一样无法忽视。
阿蕾奇诺就站在她侧后方半步,沉默得像一道灰色的影子。
只有偶尔极光色彩剧烈变幻时,才能看清她灰发下那双沉静的红瞳,也正望着远处。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然后,阿蕾奇诺动了。
她向前迈了半步,拉近了距离。
接着,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环上了芙宁娜的腰侧。
“……!”
芙宁娜的身体微微一僵,呼吸在瞬间停滞。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像被寒风吹散的雪花,四处飘零却抓不住一片。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是根本没有反应可以作。
就在这茫然的空白中,另一件事发生了。
阿蕾奇诺的另一只手抬了起来,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轻轻抚上了芙宁娜的脸颊。
那动作很轻,只是用指背极其短暂地擦过她颧骨下方的皮肤。
触碰的瞬间——
嗡。
某种东西……碎裂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碎裂,而是某种更深处、更隐秘的东西。
像冰层在春暖时第一道无声的裂隙,从最核心的地方蔓延开来。
一股陌生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涌出,以惊人的速度窜遍全身。
那不是愤怒的灼热,也不是羞恼的滚烫——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粘稠而甜蜜的温度,带着让她战栗的强度。
脸颊在发烫。
她能清晰感觉到血液涌上皮肤的热度,那种热度让她头晕目眩。
心跳在失控——扑通、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撞得胸腔发痛,撞得耳膜轰鸣。
(……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堵住了,呼吸变得浅而乱。
腰间那只手臂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透过衣料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让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然后她闻到了。
阿蕾奇诺白发间一丝极淡的、清冽的冷香,混杂着冰雪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干燥的气息。
这气息钻进鼻腔,非但没有让她清醒,反而让那股陌生的热流更加汹涌。
好近。
太近了。
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时微弱的空气流动,近到能看清灰发在极光下泛着的细腻光泽,近到……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正无意识地揪住了对方衣袍的一角。
这个发现让她更加慌乱,想要松手,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攥得更紧。
阿蕾奇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她甚至没有看芙宁娜骤然通红的脸和不知所措的眼神。
她的目光似乎依旧落在远处的极光上,只是那只环在腰侧的手臂,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
那只抚过脸颊的手,也并未完全收回,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温度的触感。
沉默在蔓延。
但这沉默不再冰冷,而是充斥着某种无形的、噼啪作响的东西,像冰原深处即将爆发的闷雷。
芙宁娜僵在那里,大脑彻底停转。
她应该做什么?她不知道。
她想要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所有的“应该”都消失了,只剩下身体最直接的反应:发烫的脸颊,狂跳的心脏,紊乱的呼吸,还有腰间那只手臂带来的、令人晕眩的安定感。
(好奇怪……)
(这种感觉……)
(为什么……)
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股陌生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任由心跳失控,任由自己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令人恐慌又莫名贪恋的体验中。
阿蕾奇诺终于微微侧过头。
红瞳在极光下流转着深邃的光泽,落在了芙宁娜脸上。
那目光平静依旧,却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注视,都要……专注。
她看着芙宁娜眼中那罕见的茫然与慌乱,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没有言语。
极光在这一刻恰好流转到最绚烂的巅峰,翠绿与紫红的光带如同巨大的纱幔,横贯整个漆黑的天穹,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梦幻迷离的光晕里。
阿蕾奇诺的手臂微微收紧。
一股轻柔但坚定的力量传来,芙宁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撞进了一个带着凉意却莫名让人感到安稳的怀抱。
鼻尖彻底埋入了那清冽的发香中。腰间的手臂环得更紧。
脸颊贴上了对方肩颈处微凉的衣料,却丝毫无法降低脸上的温度。
世界的声音远去了。
风的呼啸,冰雪的寒意,极光无声的流淌……都变得模糊。
只剩下某种沉稳的节奏在耳边回响,和自己混乱不堪的呼吸。
是谁的心跳?她已经分不清了。
她闭上了眼。
在那片令人晕眩的温暖与陌生的悸动中,只有一个微弱的念头在心底浮起——
(原来……)
(我可以这样……活着的吗?)
冰冷璀璨的极光之下,两道相拥的身影被光影拉长,投在晶莹的雪地上,像一个短暂而真实的、关于温度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