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望着他们的背影,忽然对颂芝道:
“你说,咱们在京里时,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颂芝正替她解着马鞍,闻言笑道:“宫里规矩多,哪比得上草原自在。不过奴婢瞧着,小公主在这儿,比在翊坤宫爱笑多了。”
几个大人正说着话,就见孩子们回来了——
凌清婉举着支蒲公英,被四阿哥的马儿送了回来,小脸上还沾着草汁:
“额娘你看!会飞的小伞!”
她吹散绒毛,白色的花絮随风飘向远处,落在欣嫔与淑和身上。
欣嫔笑着替女儿摘去头发里的花絮,眼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日头升到正午时,马夫们在敖包旁支起了帐篷。
颂芝指挥着宫女摆上吃食,奶豆腐、烤馕、手抓肉摆了满满一矮桌。
皇贵妃拿起块馕,刚要递给清婉,就见她举着半块烤羊腿,正往铁保手里塞,小嘴里还念叨:
“这个好吃,你尝尝。”
颂芝在旁笑着打趣:“小公主这是瞧着四阿哥的伴读日日陪着阿哥骑马,替四阿哥感谢这位公子呢。”
凌清婉脸一红,转身扑进年世兰怀里,却偷偷从母亲肩头探出头,见铁保正把羊腿分给四阿哥,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皇贵妃与皇帝靠在敖包旁的毡子上——
看着孩子们在草地上追蝴蝶,听着妙嫔与巴林答应唱蒙古歌,忽然觉得,这趟塞北之行最难得的,不是纵马奔驰的畅快,而是看到清婉这样无拘无束的笑。
她与皇帝对视一眼后又对颂芝说:“回去后,给哥哥传信,给清婉寻摸一匹小马驹吧。”
颂芝刚应下,就见清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手里捧着朵巨大的向日葵:
“额娘,这个给你!像不像太阳?”
年世兰接过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映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这草原的太阳再烈,也烈不过孩子眼里的光。
夕阳西下时,车队准备启程。
清婉抱着向日葵,坐在年世兰的马车里,忽然问:“额娘,我们还会再来吗?”
年世兰望着窗外掠过的草原,见几个侍卫正牵着马走在车旁,四阿哥与三阿哥并辔而行,远处的敖包在暮色里只剩个模糊的剪影,便笑着点头:
“会的,等你再长大些,咱们再来赛马。”
赶路还要继续,马车驶远了,草原的风还在追着车帘跑,带着沙枣花的香,也带着银铃的脆响。
颂芝替清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见小公主正把向日葵的花瓣一片片摘下,夹进随身携带的画册里…
她要保存这草原上的记忆,会像花籽一样,在她心里慢慢发芽,长成一片永远辽阔的天地。
暮色缓缓覆盖在草原的上空——
皇帝的仪仗在连绵的营帐群前停下,明黄色的龙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与远处蒙古包的毡旗交相辉映。
皇贵妃扶着皇帝的手臂走下龙辇,玄色的朝服上绣着金丝凤凰,每走一步,凤冠上的东珠便轻轻晃动,映得她侧脸的轮廓愈发端庄。
蒙古亲王们早已率领部族首领等候在帐外,见圣驾抵达,纷纷单膝跪地,用带着草原粗粝感的汉语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身着锦缎长袍、腰系玉带的蒙古贵族,朗声道:
“朕与诸位相约塞北,共赏草原风光,同商和睦大计,不必多礼。”
皇贵妃适时上前一步,对着各位亲王福晋与蒙古公主格格微微颔首,声音清悦而沉稳:
“太后与皇后挂念诸位远来辛苦,特命本宫在此备下薄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为首的扎鲁特亲王福晋是个面容丰腴的中年妇人,身着暗红色织金长袍,耳坠上的红宝石随着动作摇曳。
她走上前,向年世兰行了个蒙古礼:“有劳皇贵妃费心。早就听闻皇贵妃娘娘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福晋过誉了。”
皇贵妃回以微笑,目光落在她身后几个年轻的身影上:
“这几位想必是亲王膝下的公主与格格吧?瞧着个个都是英姿飒爽的。”
站在扎鲁特福晋身后的几位蒙古少女立刻上前行礼——
其中最年幼的那位格格约莫十三四岁,梳着十数条小辫,辫梢系着银铃,抬起头时,眼里闪烁着好奇的光:
“皇贵妃娘娘,京城里的花,是不是比草原的格桑花还好看?”
皇贵妃被她直白的提问逗笑,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辫梢的银铃:
“各有各的好。草原的格桑花迎着风开,野得自由;京里的牡丹开在庭院里,贵得端庄。就像你与本宫,虽服饰不同、习俗有别,却都是天地间的好女儿。”
小格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狼牙挂坠,硬塞到年世兰手里:“这个给娘娘,能保平安。”
年世兰接过挂坠,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狼牙,心里泛起一阵暖意,随即从腕间解下一串南珠手链,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京城里的手艺,配你的银铃正好。”
交换礼物的举动让气氛瞬间融洽起来,其他福晋与公主也纷纷上前,将带来的礼物呈上——
有绣着猎场景色的羊毛毯;
有镶嵌着绿松石的银碗;
还有用雄鹰羽毛做的箭羽。
皇贵妃一一接过,命颂芝收好,又回赠了宫里带来的苏绣帕子、玉如意,每一件都精致妥帖,恰到好处。
晚宴设在最大的一座蒙古包里,穹顶悬挂着五彩的绸带,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烤全羊被抬上来时,油脂滋滋作响,香气弥漫了整个帐篷。
皇帝与亲王们围坐在一起,谈论着边境贸易与草场划分,偶尔碰杯饮下烈酒,粗犷的笑声与碰杯声交织在一起。
年世兰则与福晋、公主们坐在另一侧,面前的矮桌上摆满了奶豆腐、马奶酒与京式点心。
扎鲁特福晋正给她讲蒙古的“敖包会”:
“每年夏天,年轻的男女都会聚到敖包前,唱歌跳舞,若是看上了心上人,就互赠信物。”
“那倒与京里的上元灯会有些相似。”年世兰浅啜了一口马奶酒:
“都是借着热闹,盼个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