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月华如练。
问道崖上云海翻腾，清冷的月光洒在青石台上，映出一片朦胧的银辉。林凡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石台边缘，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云隐诀”被他催动到极致，加上古云似乎提前做了布置，此次前来，连一丝空间涟漪都未曾激起。
古云长老早已端坐于石台中央，背对云海，面向林凡来处。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灰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仿佛与这方天地、这片云海早已融为一体。
“弟子林凡，拜见古长老。”林凡上前，依礼躬身。心中却保持着最高警惕，系统也在持续扫描周围环境，确认无其他隐藏气息或阵法陷阱。
“不必多礼，坐。”古云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他指了指身前的蒲团。
林凡依言坐下，与古云相对。两人之间隔着一丈距离，月光流淌其间。
“你可知，我为何深夜邀你至此？”古云开门见山。
“长老是为石板印记与影盟布局之事。”林凡直接回答。
古云微微颔首：“你倒是直接。不错，白日擂台之事，想必你心中亦有疑惑。厉狂的出现，并非偶然。”
林凡目光微凝：“长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
“不知确切何人，但必与影盟脱不了干系。”古云缓缓道，“厉狂修炼的《化血魔功》，本就源自上古一种被污染的炼体之术，与‘永暗’之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三年前他残杀同门，夺取精血修炼，背后便有影盟暗中推动的影子。只是当时证据不足，被他逃脱。”
“他此次现身，目标明确是我。”林凡道，“影盟想借他之手，在众目睽睽下除掉我，或者至少试探我的实力与传承底细。”
“你很清醒。”古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影盟对你，或者说对你所代表的‘归墟’传承，极为忌惮，又极为渴望。忌惮其克制之力，渴望其本源奥秘。他们不愿看到你顺利成长，进入秘境更是他们所不容。故才有了厉狂之局，以及……你星陨峰被搜查之事。”
林凡心中一动：“搜查之事，也是影盟推动？”
“至少是推波助澜。”古云道，“严苛师弟性子刚直，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有时也容易被人利用。那份所谓‘密报’，来历蹊跷，指向明确，其目的，未必是真的找到什么，而是要将你置于风口浪尖，试探宗门对你的态度，更想逼出你可能隐藏的秘密——比如，那块石板。”
果然！林凡暗叹，古云确实知道石板的存在。
“长老既然知晓石板在弟子手中，白日为何……”林凡试探问道。
“为何不揭穿？还帮你遮掩？”古云笑了笑，笑容中却无多少暖意，“因为那块石板，本就是我示意雪影，通过黑袍人交给你的。”
什么？！林凡心中剧震！石板是古云让雪影交给自己的？那黑袍人……也是古云的人？或者说，至少是古云安排的传递者？
看着林凡眼中难掩的震惊，古云继续道：“不必惊讶。雪影镇压黑风涧湖底封印数百年，与我早有联系。它察觉暗影贵族异动，预感影盟可能接引，便绘制了这份秘图，希望有人能寻得‘净魂莲’，或许能对延缓‘永暗’侵蚀、稳定封印有所帮助。我将此事告知沐师妹，她选中了你。而将石板交予你，并制造你与黑袍人‘偶遇’获取的假象，是为了减少他人对你直接获得宗门高层授意的怀疑，也是为了……让你更自然地卷入此事，成为破局的关键。”
原来如此！林凡瞬间想通了许多关节。沐雪寒交托任务，古云暗中安排石板传递，甚至黑袍人的出现、被追杀、临终托付……都可能是在古云的算计或推动之中！自己就像一枚棋子，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棋盘的关键位置。
“长老……好深的谋划。”林凡语气复杂，听不出是赞叹还是别的情绪。
“非是谋划深沉，而是情势所迫。”古云轻叹一声，目光望向无垠云海，带着一丝沉重，“影盟渗透之深，远超你我想象。宗门之内，高层之中，未必干净。沐师妹与我，能完全信任之人不多。而你，身负归墟传承，与‘永暗’天然对立，又是变数最大的一个，是最合适的人选，却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所以，长老在白日擂台上，故意提议我与厉狂对战，一是借我之手，当众展现寂灭之力对邪功的克制，震慑宵小；二是以此为由，顺理成章地补全柳青青、赵铁的名额，增强我在秘境中的助力；三来……也是想看看，我在压力之下，能有几分实力与应变？”林凡缓缓说道，将古云的意图一一点破。
古云转过头，深深看了林凡一眼，眼中赞赏之色更浓：“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不错，正是如此。厉狂是块不错的试金石，而你，没让我失望。”
“那石板上的追踪印记……”林凡问道。
“是我留下的。”古云坦然承认，“非为监视你，而是为必要时，能寻到石板所在，防止其落入影盟之手。那印记只有我与雪影能感应，且极为隐蔽。不过，你布下的‘归墟囚笼’倒是巧妙，竟将其暂时屏蔽了，让我也吃了一惊。”
林凡默然。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谨慎与手段，都在古云的观察甚至默许之下。
“长老今日告知弟子这些，是需要弟子在秘境中做什么？”林凡直接问道。他知道，古云揭开部分真相，必然有更重要的任务。
古云神色一正，肃然道：“两件事。第一，务必寻得‘净魂莲’。此物对卫尘、对雪影镇压的封印都至关重要。秘图所示‘幻心湖’区域，危机四伏，尤其可能有影盟布下的针对‘净魂莲’或针对你的陷阱，务必小心。”
“第二，”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凛然杀意，“若在秘境中，确认杜松、罗阴等人为影盟棋子，或他们对你们不利……寻机，除掉他们！”
林凡瞳孔微缩。古云这是要他……在秘境中清除内奸！
“宗门内部清查，阻力重重，牵一发而动全身。但秘境之中，生死各安天命，是解决隐患的最佳场所。”古云声音冰冷，“这几人，与雷钧关系密切，近期行踪诡秘，早已在怀疑名单之上。此次他们积极获取名额，进入秘境，绝非只为历练。若他们真是影盟棋子，目标很可能就是你，或者破坏获取‘净魂莲’的行动。”
林凡心中了然。怪不得古云要费心将柳青青和赵铁也送入队伍，这是在为他准备可靠的帮手，应对可能的内部分裂与袭杀。
“弟子明白了。”林凡沉声应道，“只是……影盟在秘境中的布局，长老可知更多详情？还有那‘源初之影’……”
提到“源初之影”，古云的神色明显凝重了许多：“‘源初之影’……那是涉及上古禁忌的恐怖存在，知之甚少，知之愈多，愈是凶险。你只需记住，影盟所做一切，血祭、接引、侵蚀，最终目的都可能与唤醒或迎接‘源初之影’的某种力量有关。天穹秘境深处，或许藏有与祂相关的古老遗迹或裂隙。你们的目标是‘净魂莲’，切忌好奇心过盛，深入险地。”
他翻手取出两枚玉简，递给林凡：“这一枚，是我与沐师妹根据多方情报，推测出的影盟可能在秘境中的几处活动区域与可能的手段，你仔细研读，心中有数。另一枚，是一门秘术‘敛魂诀’，可在短时间内收敛神魂波动，抵御一定程度的神魂侵蚀与探测，或对你们在‘幻心湖’区域有所帮助。”
林凡郑重接过玉简。这些情报和秘术，无疑能大大提高他们在秘境中的生存几率。
“最后，关于石板印记。”古云道，“你布下的屏蔽虽妙，但并非长久之计，且可能被高阶修士识破。我传你一段口诀，可真正激活石板内的核心防护阵，将其彻底隐藏，非元婴以上修为，难以察觉。但你需记住，一旦激活，石板将与你神魂产生微弱联系，若石板被毁或落入极端强大存在之手，你亦会受反噬。”
他将一段简短却玄奥的口诀传入林凡识海。
林凡默默记下，心中对古云的观感愈发复杂。这位长老，心思深沉，布局长远，看似利用自己，却也给了实实在在的帮助与提点，更是将清除内奸、寻找关键之物的重任托付。是真心为宗门除害，还是另有所图？
“长老，弟子有一问。”林凡抬头，目光直视古云，“长老与沐长老所做这一切，掌门……可知晓？”
古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掌门师兄……他知道一部分。但宗门太大，水太深。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只需做好你该做之事，宗门内部，自有我与沐师妹周旋。”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意思已然明了。掌门或许知情，但未必完全支持，或者有所顾虑。古云和沐雪寒，可能是在以他们的方式，对抗影盟渗透。
“弟子明白了。”林凡不再多问。
“去吧，好生准备。五日后，秘境开启。”古云挥了挥手，“记住，秘境之中，除了队友，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影盟的伪装，可能超乎你的想象。”
林凡起身，躬身一礼，转身准备离开。
“林凡。”古云忽然又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怅然，“守寂师兄当年，也曾如你这般，惊才绝艳，欲以手中之剑，勘破迷雾，肃清寰宇。但他……太过执着，也太过孤独。你，比他幸运，至少……不是独自一人。”
林凡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身形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古云独自坐在月光下的石台上，望着林凡消失的方向，又望向云海深处，久久不语。
许久，他才低声自语，声音飘散在夜风中： “归墟的种子……这次，能否真的开出不同的花？雪影……卫尘……还有那即将苏醒的阴影……时间，真的不多了……”
而此刻，在云剑宗另一处幽静的峰头，沐雪寒独立于冰雪覆盖的崖边，手中一枚冰晶微微闪烁，映出古云与林凡在问道崖交谈的模糊画面。她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棋子已动……网，也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