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务冷战以一份尚未填写的电子排班表草案和“下次用绿色记号笔”的和解协议暂告段落。公寓里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虽然温度依旧不高，但至少不再结冰。苏软软和陆靳寒的关系，仿佛经历了一次系统小版本更新，从“偶尔报错的合租程序”升级到了“尚在调试中的协同生活协议1.0版”，稳定性待考，兼容性……勉强凑合。
就在苏软软觉得可以稍微喘口气，专注于下一个挑战——一份关于是否在东南亚某个争议市场加大投入的、预计会在董事会上吵翻天的议案时，生活，或者说是“孽缘”，再次对她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周三下午，苏软软代表“星络”科技，参加一个在四季酒店举办的、汇聚了各路科技新贵和资深投资人的行业私享峰会。这种场合对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无非是挂着职业假笑，交换名片，说着车轱辘话，在香槟和点心塔之间进行一场小型商务社交马拉松。
她正端着气泡水，努力把一个试图向她推销“区块链+AI+元宇宙”终极解决方案的年轻创业者的热情敷衍过去，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正穿过人群，朝她这边走来。
那是一个男人，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穿着剪裁得体的浅灰色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松开一颗扣子，气质温文儒雅，脸上带着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手里也端着一杯水，步履从容，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她。
苏软软怔了一下，大脑记忆库快速检索，随即跳出一个名字和一段带着暖黄色滤镜的校园时光——陈启明，启明资本的创始合伙人，她大学时的同系师兄，高她两届，曾经在学生会的项目里给过她不少帮助和指点，是当年系里不少女生（包括曾经的她）暗自欣赏过的“温柔学长”模板。毕业后听说他出国深造，进了投行，后来自己出来做基金，做得风生水起，两人偶有节日问候，但已有多年未见。
“软软？”陈启明已经走到她面前，笑容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真的是你。刚才远远看着就像，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 他的声音也如其人，清朗悦耳，语调舒缓。
“启明师兄？”苏软软也露出惊喜的笑容，这次真实了几分，“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峰会？”
“来见几个老朋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项目。”陈启明很自然地站到了她身侧，稍微隔开了那位还在喋喋不休的区块链创业者，对那人礼貌地点点头，后者讪讪地走开了。“刚才看到新闻，你们公司上市很成功，恭喜。你现在可是风光无限的明星cEo了。” 他目光含笑地看着她，语气真诚，没有太多商业场合的恭维感，更像老友重逢的感慨。
“师兄过奖了，运气好而已。”苏软软谦虚道，在陈启明面前，她似乎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许紧绷的“cEo状态”，语气也轻快起来，“你才是真的厉害，启明资本现在在圈内名气很响。”
“混口饭吃。”陈启明幽默地自嘲一句，随即关切地问，“上市后感觉怎么样？压力不小吧？看你好像……”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有点累。黑眼圈都快出来了。”
苏软软下意识摸了摸眼角，有些不好意思：“这么明显吗？最近是有点忙。”
“注意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陈启明语气恳切，“别学我们那时候，为了赶项目通宵，年轻不懂事。现在可要好好保养了。”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温和地注视着她，带着一种兄长般的关怀，让人很难反感。
两人就这样站在会场相对安静的角落，聊了起来。陈启明很会聊天，话题从过去的校园趣事，轻松过渡到行业见解，他分享了一些海外市场的观察，言辞犀利但不刻薄，观点独到且务实，显然在投资领域浸淫多年，功力深厚。他也很会倾听，当苏软软提及公司上市后遇到的一些挑战（当然是泛泛而谈）时，他认真听着，适时给出几句中肯而不越界的建议，或者只是表示理解。
和他聊天很舒服。没有陆靳寒那种言简意赅到需要解码的冰冷，也没有董事会上面和心不和的机锋，更没有应付投资人时的如履薄冰。陈启明像一阵温和的春风，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和熟悉感，轻轻拂过苏软软连日来被各种危机和压力打磨得有些粗粝的神经。
他甚至记得她大学时不爱吃香菜，聊到一半侍者送来新的小食，他自然地帮她挡掉了那份点缀着香菜的迷你三明治。“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香菜都不碰。”他笑着说，语气自然得像昨天才一起吃过饭。
苏软软心里微微一动，有点惊讶于他还记得这种细节，也有一丝久违的、被人细致关怀的熨帖。在陆靳寒那座凡事讲求效率和规则、关心都透着“程序化”的冰山对比下，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显得格外……“人类”。
【特殊事件触发：【旧友重逢·春风拂面】。Npc【陈启明】登场。属性：温文儒雅，善于倾听，关怀型，自带【青春滤镜】。对宿主当前状态产生轻微【安抚】与【对比】效应。温馨提示：宿主，温泉泡久了也会头晕，请合理评估水温，并注意您家那座冰山的实时气压。据系统推算，您与暖心师兄单独交谈已超过25分钟，此信息有87%的概率已通过某种途径（比如周特助？）传递至冰山处。】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微妙兴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交换了最新的联系方式（陈启明主动扫码，动作自然）。他得知苏软软晚上没有其他安排，便温和地邀请：“好久不见，既然遇到了，不如一起吃个晚饭？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江浙菜，清淡，你应该会喜欢。就当……老校友聚聚，不带任何商业目的，纯粹聊聊。”
他的邀请很得体，理由充分，眼神坦荡。苏软软犹豫了一下。她晚上原本打算回家继续啃那份东南亚市场议案，但和陈启明聊天确实让她感到放松，而且……她有点怀念这种不带任何算计、只是简单吃顿饭聊聊天的人际交往了。
“好啊，”她最终点点头，笑了笑，“那就麻烦师兄破费了。”
晚餐果然如陈启明所说，在一家环境清雅、菜品精致的江浙菜馆。他显然很熟悉这里，点的菜都是偏清淡鲜美的口味，还特意叮嘱了几样不要放香菜。席间，他聊起在国外求学和工作时的趣事，分享了一些投资圈的八卦秘辛（当然是无伤大雅的那种），引得苏软软频频发笑。他也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听她讲创业的艰辛和上市的跌宕，眼神专注，不时给予鼓励和理解。
“你一直都很优秀，也很有主见。”陈启明为她添了半碗鸡汤，语气真诚，“当年在学生会就看出来了。看到你现在取得这样的成就，我一点不意外，真心为你高兴。”
他的赞美恰到好处，不显得刻意奉承。苏软软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也泛起一丝暖意。这顿饭吃得很愉快，仿佛暂时将她从“星络科技cEo”的身份和“陆靳寒同居人”的复杂情境中抽离出来，回到了一个更简单、更轻松的时空。
晚餐结束，陈启明体贴地叫了车，坚持先送她回公寓。“女孩子晚上单独回去不安全。”他说得理所当然，绅士风度十足。下车时，他还细心提醒她晚上风大，注意加衣。
苏软软站在公寓楼下，看着陈启明的车汇入车流，心里那点因为轻松晚餐而升起的愉悦，渐渐沉淀下来，混杂进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陈启明确实很好，温和，体贴，善于沟通，和他相处如沐春风。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家里那位——惜字如金，气场冻人，关心人都像在发工作指令，最近还因为垃圾和牛奶跟她冷战了四天。
啧，对比有点惨烈。
她甩甩头，把这些无聊的比较抛到脑后，刷卡上楼。打开门，公寓里一片漆黑寂静。陆靳寒还没回来，或者已经睡了。她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说不出的失落。换鞋，开灯，走到客厅，却猛地顿住脚步。
陆靳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开主灯，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他穿着家居服，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水，还有……一个醒酒器的空瓶，以及一个见底的威士忌杯。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属于高档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醇厚香气。
他喝酒了？而且看起来喝了不少。这很少见。陆靳寒的自制力强悍，应酬场合也极有分寸，苏软软几乎没见他真正喝多过。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脸颊在灯光下看不出太多红晕，但眼神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像是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雾，定定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软软被他看得心里有点发毛，下意识地解释：“我……去参加那个峰会，遇到了大学师兄，就……一起吃了个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气氛实在有点诡异。
陆靳寒依旧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用一种比平时更低更沉的嗓音，开口问道：
“他很好？”
三个字。平平无奇。甚至没有语气起伏。
但苏软软的心脏，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攥紧了，猛地一跳。
他知道了？周特助汇报的？还是……他看到了？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喝闷酒？
“师兄他人是挺好的，挺照顾人……”苏软软斟酌着词句，心里那点因为和陈启明相处而生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虚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他这算什么意思？查岗？质问？
“嗯。”陆靳寒应了一声，又转回头，看着空了的酒杯，不再说话。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冷硬，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只有落地灯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复杂难言的气流。
苏软软站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着陆靳寒沉默的侧影，和他面前那空了的酒杯，心里那点不悦渐渐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点生气，有点无奈，还有点……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这副样子，算是在闹别扭？吃醋？可他凭什么？他们之间甚至连一句像样的承诺都没有！
但另一方面，看着他这副罕见地流露出些许颓唐和……或许是失落？的模样，她又没办法真的狠下心肠一走了之。这座冰山，连“不高兴”都表现得这么别扭，这么……让人无处下手。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水，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静：“就是个普通校友聚会，聊了聊以前的事，还有行业的一些见闻。启明师兄在投资圈很久，有些看法挺有启发的。”
陆靳寒没接话，只是拿起那个空酒杯，在指尖无意识地转了转。灯光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你晚上……应酬喝酒了？”苏软软试图换个话题。
“嗯。”陆靳寒这次回答了，声音依旧低沉。
“喝多了？头疼吗？要不要喝点蜂蜜水？”苏软软下意识地问，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切。
陆靳寒终于再次转过脸，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浓雾般的眼底似乎翻涌着什么，但最终归于沉寂。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动作因为酒精而略显迟缓，但依旧稳当。
“不用。”他说，然后转身，径直走向主卧。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住，没有回头，声音飘过来，带着酒后特有的沙哑和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早点休息。”
说完，他推门进去，轻轻关上了门。
苏软软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茶几上那个醒目的空酒瓶，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剧情推进：【冰山の微澜】。目标Npc陆靳寒疑似触发【隐秘醋意】及【饮酒行为】。情绪流露程度：0.5%（对普通人等于100%）。宿主反应：困惑+心虚+些许心疼+不明所以的恼火。关系复杂度+20。获得新状态：【剪不断理还乱】。温馨提示：宿主，温泉虽暖，但冰山内部的地壳运动似乎更值得关注。虽然他现在可能只是需要一杯真正的蜂蜜水，以及一个不那么复杂的问题答案。】 系统的分析依旧试图保持客观，但最后那句提示暴露了它的“倾向”。
苏软软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算了，跟一个喝多了的冰山计较什么。她起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找出蜂蜜，用温水冲了一杯，轻轻放在主卧门口的地上，敲了敲门。
“蜂蜜水放门口了。”她说完，也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一夜，两人隔着一堵墙，各自无眠。一个想着温和体贴的旧友，一个想着沉默冰冷的现状和那句莫名其妙的“他很好？”。而那份尚未填写的家务排班表，和东南亚市场的争议议案，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