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雨季的涟漪
梅雨季节来得缠绵，整座城市被泡在潮湿的水汽里。水族店的玻璃橱窗上凝着一层白雾，里面的鱼群像是游在朦胧的梦里。苏晚用抹布擦玻璃时，总能看见林深撑着伞站在街对面，身影被雨帘拉得很长，像一幅晕开的水墨画。
“你又来了。”她推开玻璃门，潮湿的风涌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林深收起伞，伞骨上的水珠滴落在脚垫上，晕出深色的痕迹。
“画室漏雨了。”他说，语气里带着无奈。其实漏雨的地方很小，用桶就能接住，但他就是想来看看。看她专注地给鱼缸换水，看她蹲在地上和鱼说话，看她被水汽濡湿的发梢。
苏晚倒了杯热水给他，杯子是透明的玻璃材质，里面映着窗外的雨丝。“我爸以前说，雨季的鱼最活泼，因为水里的氧气足。”她指了指最大的鱼缸，里面的锦鲤正在追逐嬉戏，尾鳍搅起一圈圈涟漪，“你看它们，一点都不怕雨。”
林深看着那些鱼，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开始松动。他想起自己总是避开雨天出门，想起记忆里那片翻涌的蓝。
“朝夕怎么样了？”苏晚问，指尖划过玻璃缸的边缘。
“还好，就是最近总爱撞缸，大概是闷坏了。”林深接过水杯，暖意从掌心蔓延开。
苏晚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小小的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榄仁叶。“这个泡在水里，能让水有点淡淡的茶色，鱼会舒服些。”她顿了顿，“就像人喝热茶会安心一样。”
林深接过陶罐，触手温润，像是被人常年摩挲过。他想起自己画室里那支用旧的画笔，也是这样的质感。
雨越下越大，林深帮苏晚把几个靠窗的鱼缸搬到里面，防止被风吹倒。苏晚给他递了条毛巾，让他擦去身上的雨水。毛巾上有淡淡的皂角香，和她发间的味道一样。
“你好像很怕水。”苏晚突然说。她看见林深搬鱼缸时，手指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水面。
林深的动作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小时候掉过水里，有点阴影。”他轻描淡写地说。
苏晚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帮他整理好被雨水打湿的袖口。“其实水是很温柔的，”她轻声说，“你看这些鱼，它们一辈子都活在水里，不是很幸福吗？”
林深看着鱼缸里自由游动的鱼，忽然觉得，或许水并不全是冰冷和危险的。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街道镀上了一层金。苏晚送林深到门口，看见他的画室方向升起了一道彩虹。
“你看，彩虹。”苏晚指着天空，语气里带着惊喜。
林深抬起头，彩虹的颜色很淡，却足够清晰。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拉着他的手，指着天空说：“彩虹出来了，坏运气都会被冲走的。”
那个人的脸已经模糊了，但手心的温度，却和此刻苏晚指尖残留的温度惊人地相似。
“很美。”他说。
“嗯，”苏晚点点头，“彩虹的尽头，据说有宝藏。”
林深转过头，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宝藏。
回到画室，林深把榄仁叶放进鱼缸。茶色的水慢慢漫开，朝夕在里面游动着，像是在温暖的茶汤里。他坐在画架前，第一次没有犹豫，调出了淡紫色的天空，灰蓝色的街道，还有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
他画了水族店的橱窗，里面的鱼群游在水汽里，模糊又温柔。画的角落，有个撑伞的身影，正望着橱窗里的光。
画完时，天已经黑了。林深把画挂在《初见》旁边，两幅画像是两个相连的世界。他站在画前，觉得那些被雨水浸泡的记忆，似乎也没那么苦涩了。
第二天，林深把画送到店里。苏晚正在给独舞喂食，它的尾鳍已经长好了，游动起来像朵盛开的花。
“画好了。”林深说。
苏晚转过身，看到画的瞬间，眼睛慢慢睁大了。她走到画前，手指轻轻拂过画布上的玻璃橱窗，像是在触摸真实的水汽。
“这是……我们店？”她问，声音里带着颤抖。
“嗯。”林深点点头，“还有你。”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个撑伞的身影上，虽然看不清脸，但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的温柔。
“林深，”她看着他，认真地说，“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去看我爸养的兰寿，他以前总说要给你看的。”
林深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周末的阳光很好，林深跟着苏晚去了她家。苏晚的父亲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见林深时笑了笑，眼睛里的纹路像水波。
“你就是小林吧，经常听晚晚提起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叔叔好。”林深有些拘谨。
“来，给你看看我的宝贝。”苏父拉着林深走到院子角落的鱼缸前，里面养着几条兰寿，胖乎乎的身体在水里游动，像会移动的绒球。
“这是红白寿，那是水墨寿，都是我养了好几年的。”苏父的眼里闪着光，“晚晚小时候总说，它们长得像庙里的弥勒佛。”
苏晚蹲在旁边给鱼喂食，阳光照在她的发顶，林深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很温暖。
那天离开时，苏父把一条红白寿送给了林深。“给你的朝夕做个伴吧。”他说。
林深把红白寿放进鱼缸，朝夕似乎很好奇，不停地在它周围游动。两条鱼一红一白，在水草间追逐嬉戏，像两团游动的光。
林深坐在画架前，拿起画笔。这一次，他画了两个玻璃缸，一个里面是独舞，一个里面是朝夕和红白寿。两个鱼缸挨得很近，仿佛能听见彼此的水纹声。
画的名字，他想好了，叫《靠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画里，不再只有孤单的鱼，还有了可以靠近的温暖。而那个叫苏晚的姑娘，就像雨季的涟漪，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让那些沉寂的角落，开始泛起温柔的波澜。